◆文/朵拉
距离那天已经很远了。
初遇的情景,坚实地搁在记忆的旯旮,被时间层层覆盖。如果不是一张机票,我几乎以为我已经忘记。
捏着机票的手是颤抖的,机票上附着一封信,字粒在跳动:
不想让悔恨,折磨你一生,
让你去想去的地方,
让你去见想见的人,
然后让你选择你要走的路。
南飞的机上,我捧着一本书,细细阅读,在别人的故事里毫无办法地流着自己的眼泪。只因书里熟悉的故事,触动了我的心。贮存在眼睛里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恍惚问你的脸孔清晰真切,都说岁月可以漂白最难忘的记忆,为什么在我心中,日夜呼唤的依旧是你的名字?
认识你的时候,你我各有所属。
故事未开始,便存在宿命的结局。
伟人的情人活在人们的唇舌里,在创作的小说里,在电影的情节里,而在真实的人生中,那一点点的爱情和一点点的梦想,轻易便向俗世社会妥协低头。
多少个冗长的不眠夜,听见时间静静地流淌。想念是落在心底的雨,最终漫漶成大海。海浪翻滚着,每一片浪花都写着你的名字。
下机后,长型的旅游巴士花了两个小时才抵达雅们河畔的酒店。放下行李,急切地深怕耽搁了什么,拿了一件风衣和围巾,穿过大厅,走到门外。
春末夏初的墨尔本,黄昏的风狂烈地吹,风衣和围巾都挡不住寒意,戴上手套,把双手收在衣袋里,一个人沿着河岸徐徐蹀踱。两岸的灯光逐渐点燃,转眼间一片繁华璀丽灿烂迷离。伫立在一棵大树下,迤逦的灯光熠熠闪亮,光影交错的风景带着虚幻的神采。拿到机票的时候,以为下的是坚定的决心,来到这里,才发现那是股过于热切盼望下的冲动。
岁月的河潺潺地流,尖利的石子也会被淘洗成光滑圆润的鹅卵石。你根本不可能是当年的你。我清醒地望着渐渐暗淡的天空被重重叠叠的乌云布满,同样的河边,同样的天气,停泊在河里的船,同样随着微波浮动,仿佛听到你说:“回大马的时候,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步,有漂亮的棕榈树和绿草起伏得像波涛的山坡……”
因为他,我回去了,因为她,你依然留了下来。
永远不必去赶那棕榈树下的约会,那已经成为一个不能实现的梦想。
退却和舍弃里充满无奈,因为我们都不希望有人在这份感情中受到伤害。走的那日早上明明是晴朗的蓝空,到了机场却下起雨来:“墨尔本的气候是以一天四季闻名的。”我点头微笑,是的,你早已经习惯了墨尔本,适应了墨尔本。四季都是夏的马来西亚对你未免嫌太单调了。如果分离是因为要等待相聚,那么分离也可以是一份甜蜜。
说再见的那一刻,空气中飘浮着隐隐约约的凄恻与忧伤,因为我的决定是从此不再相见。但还能够潇洒地忖想:世上没有做不到的事,只在于选择要与不要罢了。
时间静静地沉淀,强悍固执的感情一直在滋长,不曾停息,深陷在泥淖里无法自拔时,挣扎和思念让人憔悴苍老。
在一起的时候,你尽你所能来爱我,分手以后,我只好尽我所能来忍受那份怆痛。
早知道欢乐是短暂的,就不该漫不经心。也曾把这段感情误为沸腾的气体在蒸发过后,便会永远消失在十分清亮的空气中。
竭力压制那无所不至的渴望和想念。没想到还是露了焦虑的痕迹。所以多年以后,他在出差前,终于留下信和机票。
有人踩着单车,呼啸而过,年轻悠悦的笑声在初夏的风中飞扬,是你吗?是我吗?是我们吗?
踩自行车的日子过去了。
我们的日子再也回不来。
如果人生是一条河,我们便是站在两岸的树,风起时,我听到你的叹息,你听到我的感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但是不能在一起。
你分明在他乡,却又如影随形在我身边,并且在我心里通行无阻。只好时常问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有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不再想起你?
分手前曾经相约,再回来一定要再相见。
这些年来,你在你的轨道中行走,我在我的日子里生活。
纵然这一回寻得着你,但找回来的,是不是当时的你?
河边的马路,人来人往,慌乱紧张的步伐,不复当年的从容缓慢。而你忙碌急切的脚步在经过雅拉河的时候,会不会突然回顾起某一年某一天你曾经深爱过的某一个人的笑容?
彷徨而软弱的心缠绕着哀伤和怅惘,在此时酸楚而凄凄地痛了起来。
他给我的,是顺心遂意的生活,是容忍和宽待,还有他深刻的期盼,那是一张来回墨尔本的机票。
夜里八点以后才见到暮色游移,河上似乎有一层雾,我拉紧衣领往回走,仿佛听到你在我耳边说:“把你的手放进我的衣袋里,让我温暖你。”
你时常这样陪我散步,用手圈着我的肩膀,让我躲在你的胸膛,看星星一颗接一颗在夜空中忘我地焚燃。
为你,我回来了,没有见到你,我又回去了。
来去之间已然明了,我们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某个作家说:世事如同浮光掠影,这世间没有任何痕迹可以永久留存。
也许他没有说错,然而不管到哪里,不管是什么时候,时间和空间的阻隔,都无法把生命中的一些镌刻得过于鲜明的印记消蚀。
上机之前,眼泪是为了无力感到滴落,从一开始,要做的事,总是做不到。
心灵感悟
世事如同浮光掠影,这世间没有任何痕迹可以永久留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