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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勇梁□三战著功 智虞诩一行平贼

却说车骑将军邓骘与征西校尉任尚等出讨诸羌,因各郡兵马尚未到齐,乃留屯汉阳,但遣前哨数千骑,窥探诸羌动静。不意到了冀西,突与钟羌相遇,急切不能抵敌,竟被杀死千余人,余众狼狈逃归。可巧西域副校尉梁慬驰归,行抵敦煌,奉诏为邓骘援应,因即引兵转赴张掖,击破诸羌万余人,斩获过半。再进至姑臧,羌豪三百余人畏威乞降,慬曲为晓谕,遣还故地,各羌豪喜跃而去。

是年边疆未靖,腹地多灾,郡国十八处地震,四十一处雨水,二十八处大风雨雹。太尉徐防、司农尹勤相继引咎,上书辞职。邓太后准令免官,命太傅张禹为太尉、太常周章为司空。宦官鄛乡侯郑众及尚方令蔡伦乘机干政,为邓太后所宠幸。司空周章,屡次规谏,并不见用。章素性戆直,因见外戚宦官内外蒙蔽,邓太后始终未晤,免不得愤激起来,当下密结僚友,谋诛邓骘兄弟及郑众、蔡伦诸人,并且废去太后嗣皇,改立平原王胜。事尚未发,竟致漏泄机关,把章褫职;章自知不免,忙即服毒自尽。颍川太守张敏入为司空;司徒梁鲔病逝,仍起鲁恭为司徒。越年二月,遣光禄大夫樊准、吕仓分巡冀、兖二州,赈济灾民。准上移民政策,谓“赈给不足济事,应将灾民徙置荆扬熟郡”。邓太后依准所议,民得少苏。会仲夏大旱,邓太后亲幸洛阳寺,令若卢狱中囚犯解入寺中,面加讯问。有一囚徒犯杀人罪,实是屈打成招,冤枉牵累,当时已奄奄一息,由吏役扛抬至前,可怜他举头四顾,尚不敢言;太后察出情隐,温言讯鞫,具得实情,乃将囚徒释免,收系洛阳令抵罪。行未还宫,甘霖大降,群臣喧呼万岁。

未几,又接任尚败报,复致忧劳。原来车骑将军邓骘出屯经年,因使任尚及从事中郎司马钧带领各部兵马,出讨羌豪滇零,到了平襄,与滇零等接仗多时,尚军大败,伤亡至八千余人,慌忙遁回。滇零得了胜仗,竟自称天子,招集武都、参狼、上郡、西河诸羌种,东犯赵魏,南入益州,攻杀汉中太守董炳,转掠三辅,气焰甚盛。湟中诸县,粟石万钱,百姓死亡,不可胜计。朝廷既要转饷输兵,又欲发粟赈民,弄得日夜彷徨,不知所措。故左校令庞参坐法遭谴,充作若卢狱中工作,特令子俊上书道:

方今西州流民扰动,而征发不绝,水潦不修,地力不复,重之以大军,疲之以远戍,农功消于转运,资财竭于征发,田畴不得垦辟,禾稼不得收入,搏手困穷,无望来秋,百姓力屈,不复堪命。臣愚以为万里运粮,远就羌戎,不若总兵养众,以待其疲。车骑将军邓骘,宜且振旅,留征西校尉任尚使督凉州士民,转居三辅,休徭役以助其时,止烦赋以益其财,令男得耕种,女得织□,然后蓄精锐,乘懈沮,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则边民之仇报,奔北之耻雪矣。臣身负罪戾,自知昧死,区区一得,不敢不闻,伏希赐鉴。

邓太后得书后,尚在踌躇。适光禄大夫樊准自冀州回京复命,闻得庞参上书言事,具属可行,且素知参才足任事,因上疏荐参道:

臣闻鸷鸟累百,不如一鹗。昔孝文皇帝悟冯唐之言,而赦魏尚之罪,使为边守,匈奴不敢南向。夫以一臣之身,折方面之难者,选用得也!臣伏见故左校令河南人庞参,勇谋不测,卓尔奇伟,高材武略,有魏尚之风,前坐微法,输作经时,今羌戎为患,大军西屯,臣以为如参之人,宜在行伍。惟明诏采前世之举,观魏尚之功,免赦参刑,以为军锋,必有成效,宣助国威不难矣!谨此上陈,惟陛下裁察之。

为此一疏,参得蒙恩赦罪,进拜谒者,奉使西行,监督三辅诸军,屯田防边。且诏令梁慬进屯金城。慬得三辅军报,知叛羌随处骚扰,迫近园陵,乃即引兵往击,转战武功、美阳间,身先士卒,连败羌众,夺还被掠生口多人,截获马畜财物,不可殚述。邓太后得慬捷书,心下少慰,特用玺书劳勉,委慬剿抚诸羌,节制各军;一面从庞参计议,征还邓骘,但留任尚屯兵汉阳。

骘奉诏东归,途次又接太后恩诏,拜为大将军。既至都门,大鸿胪持节出迎,中常侍赍牛酒犒劳,王侯以下相率候望,络绎道中。及诣阙入谒,复特赐束帛车马,真是宠灵显赫,震耀京师。太后既优待邓骘,不得不加赏任尚,遂封尚为乐亭侯,食邑三百户。惟将护羌校尉侯霸召还,说他不能驭羌,黜为庶人,即令前西域都护段禧代为护羌校尉。怎奈羌势日盛,终不能制,永初三年孟春,三辅告急,因复遣骑都尉任仁,督领诸郡屯兵,往援三辅。仁屡战屡败,羌众越加猖獗,当煎勒姐种羌,攻陷破羌县,钟羌攻陷临洮县,连陇西南部都尉,都被擒去。司徒鲁恭年近八十,乞请致仕,乃改任大鸿胪夏勤为司徒。勤既就职,日虑国用不足,往往仰屋兴嗟,不得已商诸太尉张禹及司空张敏,援照前汉入粟拜爵的故例,联名上奏,许令吏民纳入钱谷,得为关内侯或虎贲羽林郎及五官大夫、府吏、缇骑、营士各有差。邓太后见三公同意,自然准议。

无如天灾屡降,常患饥荒,上半年河洛水溢,京师大饥;下半年并凉水溢,人自相食。接连又传到许多警报,海贼张伯路等寇掠沿海九郡,渤海平原剧贼刘文河、周文光等,遥与勾连,搅乱得一塌糊涂。还有代郡、上谷、涿郡间,又由乌桓、鲜卑两路叛胡一再入犯,杀败五原太守,伤毙郡中长吏。南匈奴骨都侯阴助乌桓、鲜卑,也是逆焰滔天,不可收拾;甚且南单于亦背叛汉朝,把美稷守将耿种围住,危急非常。那时汉廷将相无从隐讳,当然奏白邓太后。邓太后很是着忙,只好与亲兄邓骘等会议,一路一路的调遣人马,前去征讨。出剿海贼的一路,委任了侍御史庞雄;出救五原一路,委任了车骑将军何熙;出击南单于一路,委任了辽东太守耿夔;又调梁慬行度辽将军事,使出为耿夔后应。军书四达,□鼓齐鸣,不但汉廷当日,忙乱得什么相似,就是小子一支秃笔,从今追叙,也觉得东顾西应,煞费精神了。

侍御史庞雄出剿海贼,究竟贼众乌合,不能抵敌王师,张伯路屡败乞降;渤海平原等剧贼,也望风瓦解,四处避匿。庞雄遽报肃清,有诏迁雄为中郎将,令他引兵西行,往副车骑将军何熙。那辽东太守耿夔与行度辽将军事梁慬,统皆百战名将,一经会师,便向美稷城进发,行至属国故城,遇着南匈奴部酋奥鞬日逐王,约有三千余骑,截住途中,夔当先冲阵,鞬在后继进,两将似生龙活虎一般,搅入匈奴阵中,三千人不值一扫,奥鞬日逐单骑走脱,所有辎重什物尽被汉军夺来。

此时南单于师子,已早病亡,从弟檀嗣立为单于。永初三年六月间,曾诣阙入朝,随从有一降虏的汉人,叫作韩琮,朝毕还国,琮与语道:“关东水潦为灾,兵民统皆饥死,若发兵进击,必可得志!”单于檀为琮所惑,因此叛汉兴兵,围攻美稷。至日逐王孑身败还,才知汉军仍然厉害,但还以为未曾亲睹,总要自己督兵,与汉军决一雌雄,方肯罢休。乃将美稷撤围,亲率精骑八千人,来敌汉军。凑巧与梁慬相遇,慬部下不过二三千人,单于大喜,总道以众敌寡,无患不胜,当下麾动骑兵,将慬围住。哪知慬全不惧怕,披甲持槊,跃马突阵,部曲各持械随上,一荡一决,十荡十决,把虏骑冲作数截,不能成围,只好退去;南单于檀也是顾命要紧,奔还虎泽,未几又移寇常山。梁慬与耿夔合兵万人,倍道往援,南单于又复却还。车骑将军何熙已到五原,击退乌桓、鲜卑叛胡,庞雄亦至,熙适撄疾,闻得常山被攻,因遣雄驰救。及雄到常山,虏兵已退,遂与梁慬等会合,共得万六千人,进攻虎泽。南单于两番败走,已经胆落,又见汉军连营并进,布满旷野,越吓得魂魄飞扬,遂召责韩琮道:“汝言汉人尽死,今是何等人到来,有此声威哩?”琮无辞可答,匍匐谢罪,当被单于斥退。即遣奥鞬日逐王,至梁慬营中乞降;慬训斥一番,且令单于檀自来谢过,方可赦罪。单于檀接得复报,已是无可奈何,只得徒跣面缚,出来投诚。慬与庞雄、耿夔等排开兵马,列成数大队,各执兵械站着,然后传出号令,召檀进见。檀到了案前,不待斥责,已是把头乱捣,爆得怪响。经慬责他忘恩负义,不堪污刃,所以贷死,此后不得再作妄想,经须遣子为质,方才还军。檀慌忙承认,誓不复叛。方由慬等许令起来,改容相待,叫他回帐送出侍子。檀诺诺而去,不到半日,便遣子为质,且缴还前时所掠的汉民。

慬等乃班师就道,移至五原。五原地方,尚有乌桓余党出没往来,再经梁慬等领兵回击,斩获多人,残众乃降。车骑将军何熙病不能起,竟致去世,汉廷实授梁慬为度辽将军,镇守塞下,召还中郎将庞雄,擢为大鸿胪。惟耿夔得功最少,且因他不能穷追单于,在道逗留,应该处罚,乃左迁为云中太守。

北方一带,总算弭平。惟海贼张伯路悔罪乞降,隔了一年,又复与渤海平原贼相连,攻入厌次县,戕杀长官。诏遣御史中丞王宗,督同青州刺史法雄,征集幽冀兵数万人,大举从事,连破贼党。会有赦书到来,解散贼众,贼众以军未解甲,不敢投诚。王宗听部佐计议,意欲乘间出击,法雄独进谏道:“兵系凶器,战乃危机,勇不足恃,胜不可必。贼若航海入岛,未易荡平,今正可宣布赦书,罢兵解严,使他解散胁从,然后轻兵裹甲,歼除贼首,这乃所谓事半功倍呢!”宗方才称善,收兵敛迹,但将赦书宣示贼党,令将所掠人物一体交还,许令免死。贼遵令而行,嗣见东莱郡兵尚未解甲,因复遁匿海岛中,惟胁从多半散去,只剩了张伯路等几个头目。过了月余,岛中无粮可用,乃入内地劫掠。法雄早已严兵待着,把他截住,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伯路等并皆授首,海贼乃平。

是时独叛羌未服,屡扰西陲,羌豪滇零,且进寇褒中。汉中太守郑勤移兵驻防。汉廷因任尚久戍无功,传旨召归,令率吏民还屯长安。谒者庞参复致书邓骘,谓宜徙边郡难民,入居三辅。骘颇以为然,且欲弃去凉州,专戍朔方。因召公卿等会议,公卿等尚有异辞,骘慨然道:“譬如敝衣已破,并二为一,尚可完补;若非如此办法,恐两不可保了!”大众听了此言,只得勉强赞成。光禄勋李修,方因张禹病免,代为太尉。幕下有一个智士,方拜郎中,姓虞名诩,字升卿,系陈国武平县人。少时失怙,孝养祖母,县吏举为顺孙。及既为郎中,闻邓骘决弃凉州,甚以为疑,自觉官小职卑,未便入朝驳议;只有新任太尉李修本是当道主人,不妨直言相告,托他挽回,因即向修建议道:

窃闻公卿定策,当弃凉州,求之愚心,未见其便。先帝开拓土宇,劬劳后定,而今惮小费,举而弃之,一不可也。凉州既弃,即以三辅为塞,则园陵单外,二不可也。谚曰:“关西出将,关东出相。”观其习兵壮勇实过余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据三辅,为心腹之患者,以凉州在后故也。凉州士民所以摧坚折锐,蒙矢石于行阵,父死于前,子战于后,无返顾之心者,为臣属于汉故也。今若弃其疆域,徙其人民,安土重迁,必生异志,倘猝然发难,因天下之饥乱,乘海内之虚弱,豪雄相聚,席卷而东,虽贲育为卒,太公为将,犹恐不足以御之。如此则函谷以西,园陵旧京,非复汉有,此不可三也!议者喻以补衣犹有所完,诩恐其疽食浸淫而无限极也。

李修既得诩议,大为感悟,便进诩与语道:“若非汝言,几误国家大事;但欲保凉州,须用何策?”诩答说道:“今凉州扰动,人情不安,防有他变。诚使朝中公卿,收罗该州豪杰数人,作为掾属,又引牧守子弟,授为散官;外示激扬,令他感激,内实拘致,防他为非,凉州有何难保呢?”这一席话,说得李修频频点首,当即入朝再议,公卿等俱同声称善。邓骘见口众我寡,只好取消前议,但心中很是不平,意欲伺隙害诩。会闻朝歌贼宁季,聚众数千,攻杀长史,猖狂日甚,州郡不能制,乃即命诩为朝歌长,促令指日到任。故旧都为诩加忧,同时往吊,诩反笑说道:“志不求安,事不避难,乃是人臣的职分!若不遇盘根错节,如何得见为利器呢?”说罢,当即束装就道,直抵朝歌,先谒河内太守马棱,棱叹息道:“君系儒生,应在朝就职,参赞谋犹,为何奉使到此?”诩答说道:“诩奉遣时,士大夫俱来吊诩,也道是诩无能为。诩既为人臣,何敢避难?诩思朝歌为韩、魏郊野,背太行,临大河,去敖仓只百里;青冀人民,流亡万数,贼不知开仓招众,劫库兵,守城皋,断天下右臂,可见他实无大志,不足为忧。惟目前贼势新盛,未可争锋,兵不厌权,愿明府宽假辔策,勿与拘牵,诩自然有法平贼呢!”棱慨然许诺。

诩即告别就任,悬赏购募壮士,分列三等:上等是专行攻劫;中等是好为偷盗;下等是不事家产,游荡失业。这三等莠民,令掾史以下,各举所知,招罗得数百人,由诩亲自挑选,汰弱留强,尚得百余。当下设酒与宴,许贷前罪,嘱使投入贼中,诱令劫掠,一面伏兵待着。等到贼众前来,便由伏兵突出并力兜拿,得擒斩数百人;余贼经此巨创,不敢出头。诩又想到别法,潜召缝纫为业,家况贫穷的男妇,叫他佣作贼衣,缝就记号,另许优给工资,遣令依计办理。百姓已恨贼切骨,得了诩命,自然往觅贼巢,替贼缝衣。贼众不知秘谋,待衣缝就,便往市里游行,不意为捕役所察,辄被拿住。捕役尚未肯与他说明,顿令贼犯莫名其妙,惊为神明,于是贼皆骇散,朝歌复安。小子有诗赞道:

不经盘错不成才,功业都从患难来;

试读升卿虞氏传,一回叹赏一惊猜。

诩既平贼,上书报功,邓骘至此,也无可如何了。欲知后事,且看下回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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