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1月5日,北京大学古文献研究所在人民大会堂云南厅举行《全宋诗》首发式,《全宋诗》编委孔凡礼应邀参加了会议。
刚一落座,孔凡礼就意外地发现,前排贵宾席上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眼睛一亮,那不是自己敬爱的朴老吗?他立刻奔了过去,和朴老热情地打招呼。几乎同时,赵朴初也认出了正向自己走来的孔凡礼,立刻站起来和他握手。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只有太湖人才能懂的话:“我回去了。”
去年,赵朴初在离开太湖64年后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回到太湖。孔凡礼心想,64年才回故乡的朴老,是多么看重乡情啊!在这么多人面前,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回去了”,急切地把回家乡的喜悦和自己分享!
会议间隙,赵朴初和孔凡礼说:“在北京工作的家乡同志不少,找个地方见见面,聚会一次,怎么样?”
孔凡礼听了,十分感动,朴老这么忙,位居高层,还关心在北京工作的家乡人。他立即说:“好啊!回头我和他们说说。”
不久,在朴老的关心下,安徽同乡会的活动开展起来了。朴老的父亲在安徽大学堂读书时,就参加了同乡会的活动;赵朴初自己在苏州东吴大学读书时,就与苏雪林等人恢复了安徽同乡会,自己还任副会长呢!
11月5日,恰好是赵朴初85岁生日。自人民大会堂开会回来,朴老请人将别人送来的庆寿蛋糕,送给客人陈兵尝尝。佛教文化研究所所长吴立民刚将四川联合大学宗教研究所研究员陈兵借调来,帮助编审佛教院校教材。
陈兵第一次见朴老,是1984年春节期间在明真法师家中。那天赵朴初给明真法师拜年,明真见是朴老,刚要从座椅上起来,朴老赶忙拉住老法师的手,扶他坐下,說:“您是我们的僧宝啊,不要起來,安坐不动,如须弥山!”朴老平易近人、安和机敏,给陈兵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次见朴老送来寿糕,陈兵十分感激,来到南小栓胡同,登门拜谢老人。
一见面,赵朴初就说:“您发表在《法音》上的文章我都认真拜读过了,很好!古人讲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您有其一了,不简单!”
“我要向您老学习!”陈兵说。
谈话中,赵朴初建议陈兵研究一下黑格尔哲学辩证法与佛法的关系问题。
陈兵想,朴老的用意,是意在调和佛学与马克思主义的关系。他思考的是佛教在当代社会的地位和作用这样重大的问题。
11月27日,北京师范大学举行启功教授赠款仪式暨励耘奖学助学基金会成立大会。赵朴初因身体不好,不能参加了。
启功对赵朴初有很深的佛学造诣十分敬佩,记得“文化大革命”后的一天,国家文物局王冶秋局长拿叶誉虎一部分捐给国家的书画到赵朴初家中,并约启功一起鉴定。这一批书画,是叶誉虎亲自收藏的明清人的精品,其中一卷是憨山大师小行书长卷,中间有几处提到“达大师”,抬头提行写。启功想,这样尊敬的写法,如是称达观大师,他们相距不远,又不见得是传法的师弟关系,因无把握,没有张口说话,却抬头一望赵朴初,意思是听赵朴老的高见。
赵朴初见启功朝自己望,知道他要听自己的意见,说:“是达摩。”
启功真惊讶了!一般内藏书中,对于佛祖称呼也并不如此尊敬地抬头提行去写,不用说对达摩了。由此可见憨山在宗门中对祖师的尊敬,真是造次必于是的。启功更惊讶的是,这一大包书画,朴翁并未见过,憨山的诗文集中也没见过这样写法,朴翁竟在随手披阅中,便知道憨山对祖师的敬意,这便不是偶然的事了。
朴翁乍见即知憨山心印,可证绝非掠影谈禅所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