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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八、五月是个结婚月

如果诗人在君前歌颂五月,请君当头给他狠狠一棒。五月是捣蛋乱来的小精灵得意忘形的时候。那帮淘气包不仅仅出没于刚发芽返青的树林里,他们的恶作剧简直玩遍城乡。

五月,大自然伸出个指头指着我们的鼻子,叫我们别忘了我们不是神,而只是她的大家庭的成员,不过自以为了不起罢了。大自然还提醒我们,我们与当做盘中餐的蚌,与骡是亲兄弟;

是黑猩猩的直系子孙;咕咕咕的鸽子也好,嘎嘎嘎的鸭子也好,我们自己也好,女佣和公园的警察也好,都是堂亲和表亲。

五月,丘比特蒙着眼睛乱射箭,结果百万富翁娶了速记员;头脑里装满智慧的教授在快餐柜台后向系白围裙、嚼口香糖的女人求婚;放学后,女老师把大个子坏学生留在学校;

小伙子搬着梯子偷偷溜到草地上,姑娘早拿着望远镜趴在格子窗上等;一对年轻人出门散次步回家便结了婚;老家伙穿着白鞋罩在师范学校附近闲逛;

甚至结婚多年的人都变得柔情脉脉,拍着老伴的背问:“那事怎么样,亲爱的?”

今年的五月也是妖不是神,就在夏日刚来之际,发生了一件叫我们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事。

库尔森老先生躺在椅上呻吟了好一阵才坐起身。他的一只脚发风湿痛发得厉害,但他在格勒默西公园近旁有栋房子,存款五十万,还有个女儿。他请了个女管家,叫威达普太太。这件事与女管家的姓氏值得交代一笔,我便交代了一笔。

到了五月,库尔森先生比爱唱歌的斑鸠还心情舒畅。他坐在窗子近边,窗台上摆着长寿花、风信子、天竺葵、三色紫罗兰。微风把它们的清香吹进房里。花儿的清香一进房,立刻与风痛膏发出的强烈气味展开了搏斗。药膏轻易取胜,但只是在花香飘过库尔森老先生身边后才谈得上轻易。五月这难对付、爱乱来的妖孽的勾当不会白干。

库尔森先生的嗅觉也闻到了公园对过唯独有地下通道的大城市才有的春天的气息,它们的味道分明、独特,像版权一样不可侵犯,有发热的柏油味,地下的大窟窿味,汽油味,薄荷香水味,橘皮味,水沟臭味,阿尔巴尼海蚌味,埃及烟味,灰泥味,还有报纸未干的油墨味。吹进房里的空气甜美柔和。房子外到处有麻雀在快乐地唧唧喳喳。但你绝不要轻信五月。

库尔森先生捏着往两边翘的白胡须,又埋怨自己的脚,埋怨过后便使劲一按身边桌子上的铃。

威达普太太闻声进来。她这人中看,皮肤白,进来时神色紧张。她四十岁,可是滑头。

“希金斯出去了,老爷。”她笑着说,笑得一脸的肌肉都在动,“他出去寄信。老爷有什么吩咐?”

“我该吃附子啦,”库尔森老先生说,“你给我倒。瓶子在那儿。三滴。要兑水。医……就他妈的希金斯浑蛋!我没个人侍候,就是死在椅上家里也不会有哪个在乎。”

威达普太太使劲叹口气。

“老爷别说得这个样,只怕是在乎了还没人知道哟!老爷,你是说十三滴吧?”她问。

“三滴!”库尔森老头说。

他吃完药抓着威达普太太的手。威达普太太脸红了。要脸红并不难,只要屏住气息,压迫横膈膜就行。

“威达普太太,现在真是春天了。”库尔森先生说。

“那还不好吗?”威达普太太说,“天气已经转暖,哪个角落里的气象都不同了。公园里开了黄花、红花、蓝花,我发了腿痛,一身痛。”

库尔森先生把两撇胡须一翘,感叹说:“到了春天——哎,到春天人就——人就有点儿想着爱情。”

“看你说到哪儿去啦!”威达普太太大声道,“想到又怎么着?现在爱情用鼻子都闻得着哩。”

库尔森老先生继续扯了下去:“到了春天,油亮的鸽子更叫人爱。”

“油里的鸽子是叫人爱吃。”威达普太太感慨地叹了口气。

库尔森先生害风湿痛的脚一抽搐,痛得他做了个怪相,但他还是说:

“威达普太太,这屋子没有了你会变得冷清清。我已经——已经是上了年纪的人。可是呢,我那一大堆票子还不会白白搁着。要是价值五十万的公债还顶用,要是一颗真有感情的心——就算这颗心不像年轻人的热得像火——要是它跳起来还真……”

摆在隔壁房间门边的一张椅子倒了地,咣当一声,打断了这位中了五月的邪气的老先生的话。

范·米克·康斯坦霞·库尔森小姐昂首阔步闯了进来。她瘦而精神,个子高,鼻子也高,不动感情,教养倒好,年已三十五岁,也是守着格勒默西公园长大的人。她举起长柄眼镜一瞧。威达普太太赶紧弯下身给库尔森先生发风湿痛的脚扎绷带。

“我还以为希金斯在你这儿。”范·米克·康斯坦霞小姐说。

“希金斯出去了,威达普太太听到铃响来了。”她父亲解释道,“现在痛得好些了。谢谢你,威达普太太。行啦,我现在没别的事了。”

管家走了出去,脸发烧,是让库尔森小姐冷冰冰的怀疑目光看得发烧的。

“今年春天的天气好,孩子你说呢?”老头子搭讪着说。

“正是这么回事。”范·米克·康斯坦霞·库尔森小姐的回答有些含混,“威达普太太什么时候开始休假,爸爸?”

“我记得她说是从今天起休一星期。”库尔森先生答道。

范·米克·康斯坦霞小姐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凝视着沐浴在下午温暖的阳光下的小公园。她是在用植物学家的眼睛观察花,而花是狡猾的五月用以偷偷制服人的最厉害的武器。她的脉搏像科伦的处女一样平稳,可见能抵挡和风的柔情。温暖的阳光的利箭射不进她冷冰冰的护胸甲胄,落到地上,也变凉了。她那颗沉重的心还是个未知领域,花儿的芳香唤不起心中的温情。麻雀的唧喳叫只使她觉得难受。她冷对五月。

话说回来,尽管库尔森小姐叫五月奈何不得,她却能估量到五月的能耐。一年中的这个月最胡闹,坐上了五月的怪车,上了年纪的男人和粗腰身的女人会变成经过训练的跳蚤,叫蹦就蹦。她早听说过老糊涂娶女管家的事。把这种感情叫成爱情,多离奇!

第二天上午八点,卖冰的人来了。厨师对他说,库尔森小姐请他到地下室去一趟。

“哼,就不叫出名,谁还不知道我是奥尔科特-迪普公司?”卖冰人这样神气活现地炫耀着自己的身份。

然而他还是放下了袖子,把冰钩摆到注水器上,走了回来。范·米克·康斯坦霞·库尔森小姐对他说话时,他取下了帽子。

“这房子的地下室有个后门。”库尔森小姐说,“隔壁在挖地基建房子,你的车从那块空地上过就能走到后门。请你两小时内从后门送一千磅冰来。你还可以找一两个人帮忙。放冰的地点我会告诉你。明天也是一千磅,也从后门进,接连送四天。这些冰的钱照老办法付给你们公司。这点钱给你,就算有劳你了。”

库尔森小姐拿出一张十元钞票。卖冰人鞠了一躬,然后两手摆到身后,抓着帽子。

“小姐,你这就用不着了。怎么办一切都听从小姐吩咐。”

五月真多怪事!

中午时分,库尔森先生把桌上的杯子掀下了两个,还按坏了铃的弹簧,一边扯开喉咙叫希金斯快来。

“快拿把斧头来,要不就叫人去买一夸脱氰酸,要不就喊警察把我毙啦!活活冻死还不如那样痛快。”库尔森先生下了莫名其妙的命令。

“老爷,天的确像在转冷。我刚才还没注意。我把窗关上吧。老爷。”希金斯说。

“快关!”库尔森先生说。“这种天还算得了春天吗?要这样冷下去,我回棕榈滩去。这屋子成停尸间啦!”

库尔森小姐不愧为孝顺女儿,过一会进来了,问风湿痛有没有好些。

“康斯坦霞,外面天气怎样?”老头问。

“大晴天,只是冷得很。”库尔森小姐答道。

“我看像是三九寒天。”库尔森先生说。

康斯坦霞茫然望着窗外,说:“这就是有人说的‘春天里的冬天’,但我看这样说算不得怎么高明。”

过了一会儿,她从小公园的侧面往西去百老汇,想买点东西。

她走后又过了一会,威达普太太来到风湿痛病人的房间。

“老爷,你按了铃,是吗?”她问,笑得满脸是酒窝,“我叫希金斯去药店买药了,好像听到你按了铃。”

“我没按。”库尔森先生说。

威达普太太说:“昨天老爷像是要说什么话又叫我岔开了。”

库尔森老头板着脸问:“威达普太太,我觉得这屋子冷得厉害,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觉得冷?”管家反问,“呀,真怪,老爷说这房子冷当真这房子就冷了。不过,外面有太阳,像六月天那么暖和,老爷。这天气真叫人心里有说不出的畅快。房子外边墙的藤长齐了叶子,有人拉起了手风琴,娃娃们在人行道上还跳舞呐。就这时候谈心里的事最合适。老爷,昨天你想说……”

“去你的!”库尔森先生吼了起来,“你这蠢货,我出钱是叫你把这屋子管好。坐在自己房子里我都快冻死了,你跑进来还只顾拉扯什么藤呀,手风琴呀。马上去给我把大衣拿来,把下面的门窗全部关上。大冷天的还唠叨什么春天,花,你这胖老婆子又不管用又糊涂!

等希金斯回来叫他热点有酒的饮料来。你这就给我滚出去!”

然而,有谁能羞辱五月的笑脸呢?虽然有人施了毒谋,使得头脑正常的人莫名其妙,虽然多心计的姑娘狡诈,虽然用了个冷窖,五月并没有低下她的头,仍然胜过其他月份。

哦,对,故事还没有说完。

过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希金斯把库尔森老头扶到窗边的椅上。房间里不冷了,人间天堂的各色气味与温馨的花香同时飘了进来。

突然威达普太太急急忙忙走进房站到他的椅子边。库尔森先生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她的圆滚滚的手说:

“威达普太太,这屋子没有了你就不会成为一家人家。我有五十万块。要是这笔钱还顶用,要是一颗真有感情的心尽管不像当年,可是还没有冷,还能……”

“我知道了为什么昨天冷得厉害,”威达普太太靠在他椅上,“是冰在作怪,有好几吨,地下室里摆着,客厅里摆着,没哪儿没摆着。我把往你房间里灌冷气的进口全关死啦!

库尔森先生,真作践人啦!现在好了,又是五月天。”

库尔森老头只顾说自己的。心里的真情是春天唤醒的——“不过,威达普太太,我女儿会怎么说呢?”

“老爷别担心,库尔森小姐昨天晚上跟着卖冰的人跑啦!”威达普太太喜形于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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