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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皇帝的顾问

“原文”

统复上言曰:“有司以臣今所言,不可施行。寻臣之所奏,非曰严刑。窃谓高帝以后,至乎孝宣,其所施行,多合经传,宜比方今事,验之往古,聿遵前典,事无难改,不胜至愿。愿得召见,若对尚书近臣,口陈其要。”

帝令尚书问状,统对曰:

闻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故虽尧、舜之盛,犹诛四凶。经曰:“天讨有罪,五刑五庸哉。”又曰:“爰制百姓于刑之衷。”孔子曰:“刑罚不衷,则人无所厝手足。”衷之为言,不轻不重之谓也。《春秋》之诛,不避亲戚,所以防患救乱,全安众庶,岂无仁爱之恩?贵绝残贼之路也?

自高祖之兴,至于孝宣,君明臣忠,谟谋深博,犹因循旧章,不轻改革,海内称理,断狱益少。至初元、建平,所减刑罚百有馀条,而盗贼浸多,岁以万数。间者三辅从横,群辈并起,至燔烧茂陵,火见未央。其后陇西、北地、西河之贼,越州度郡,万里交结,攻取库兵,劫略吏人,诏书讨捕,连年不获。是时以天下无难,百姓安平,而狂狡之埶,犹至于此,皆刑罚不衷,愚人易犯之所致也。

由此观之,则刑轻之作,反生大患;惠加奸轨,而害及良善也。故臣统愿陛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议。

“译文”

梁统又上书道:“官吏们认为我所说的,不可实行。回想臣之所奏,不能叫作严刑。我是说汉高帝以后,到孝宣帝,他们所施行的,多合经传。今天应针对实际,参验过去,遵照旧典,改也不难。这是我最大的愿望。希望得到召见,如果面对尚书近臣,口述要点也行。”

皇帝命令尚书问明情况,梁统答道:“听说圣帝明王,制立刑罚,所以即使尧舜的盛世,也杀了四凶。《书经》上说:‘上天讨伐有罪之人,五种刑罚有五种用处。’又说:‘士制百姓于刑之中。’孔子说:‘刑罚不恰当,那么老百姓手足不知放在何处。’其中的意思,就是不轻不重。《春秋》提倡大义灭亲,不回避亲戚,为的是防患救乱,安定百姓,难道没有仁爱之恩吗?主要是杜绝残贼的道路哩!自从高祖兴起,到达孝宣帝,君明臣忠,谋略深广,还遵守旧章,不随便改革,海内称为治理,断案更少。到了初元、建平年代,所减刑罚百多条,而盗贼反而增多,每年以万数计。近来京都附近,群盗并起,甚至烧毁茂陵,未央宫也见火了。后来陇西、北地、西河的盗贼,越过州郡,万里勾结,攻占仓库,劫掠官吏百姓,诏书下令讨捕,连年收获不大。天下太平,百姓安定之时盗贼竟猖狂如此,都是刑罚不恰当,愚人随意犯法造成的。这样看来,减轻刑罚,反生大患;坏人得到好处,善良的人遭殃,所以臣下希望陛下采择贤臣孔光、师丹等人的意见。”

“点评”

梁统字仲宁,安定乌氏人。他的祖先是晋国大夫梁益耳。梁统的祖父叫子都,从河东迁居北地,子都的儿子梁桥,也就是梁统的老爸,凭着千万家产迁居茂陵,到哀帝、平帝末年,回到安定。这么看来,梁统出身名门,并且家里很有钱。

梁统这个人,最大的性格特点是什么呢?就是刚毅,并且还很喜好法律。到了后期,他被封为太中大夫,也就是皇帝的顾问。他为皇上出过很多很好的建议。顾问嘛,就是需要有好的点子,好的建议。

咱们先来梳理一下梁统这个人的人生轨迹。

王莽篡权时,也就是在公元8年至23年,梁统任地方小官,并无名气,也就相当于一个乡镇干部吧。淮阳王刘玄打倒新莽政权,恢复汉室,在长安也就是今天陕西的西安即了位。梁统就去归顺他。

后来,赤眉农民军攻打长安,就把更始政权给砸了个稀巴烂,更始政权也就是刘玄的王朝。局势很混乱,梁统从刘玄那里可就下了岗了,并且还担着很大的风险。为什么啊?他归顺了刘玄,就算是刘玄的人啊,人家赤眉农民军收拾刘玄,他作为刘玄的人也脱不了干系。那可怎么办呢?梁统就与一批山西地方有实权的太守共同举兵宣布“保境”。保境是什么意思呢?实际上就是割据一方,大家团结起来保一方平安,像是一个联盟。既然联盟,那么,就需要选出一个老大来啊。于是,大家公推梁统做大将军,梁统坚决不干。梁统很谦虚啊。他推辞道:“从前陈婴不肯做王,因为老母在世。现在我内有尊亲,又德薄能少,的确不能胜任。”

于是,大家只能推选窦融做河西大将军,也就是联盟的老大,而让梁统做武威太守,算是一个二把金交椅吧。

刘秀的东汉政权建立以后,河西各郡地方长官看了看局势,觉得得向刘秀靠拢啊,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嘛。于是,他们就推派最富影响力的代表——梁统,去京城洛阳上贡,表示拥护光武帝。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出来,梁统在西部地区混得不错啊,挺有人缘,人脉很旺。一是有才能,二是谦恭,德高望重,所以,才被推派嘛。

梁统见到光武之后,事情挺顺利的。刘秀对河西地方官的归顺进行了表彰,梁统被加封为宣德将军。不久,在西北的各地叛乱中,梁统除灭叛乱,为汉室立了大功,被封为成义侯,之后,他仍然回任河西官员。建武十二年(36年),梁统被调到京城,凭列侯身份到朝廷,改封高山侯,任太中大夫,相当于皇帝的顾问,参与朝廷最高决策层的工作,梁统成为刘秀政权中的重要一员。梁家此时的实力也已经是今非昔比。

梁统在朝廷,多次上奏对国家有利的事。

他认为法令太轻,坏人就会增多,应该加重刑罚,遵照旧典办事。

于是上疏道:“臣下见过元、哀二帝轻判特殊的刑罚,处理一百二十三件事,亲手杀人的减死刑一等,从此以后,立下了标准,所以人们轻易犯法,官吏随便杀人。臣下听说立君的道理,以仁义为主,仁者才能爱护人民,义者政治才能得到治理,爱人民就应除去残暴,整理政治就应除去叛乱。刑罚在于适中,不能太轻,因此五帝有流、殛、放、杀等办法,三王有大辟、刻肌肤等做法。孔子说:‘仁者必有勇。’又说:‘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汉高帝受天命诛暴秦,平定天下,约法三章,的确十分恰当。汉文帝主张宽惠,以柔克刚,处在太平之世,除省肉刑、相坐之法,别的都依旧章办事。汉武帝时正是中国强盛之时,财力有余,征伐远方,调兵多次,一些豪杰违犯禁令,奸吏钻法律的空子,所以对首犯及窝藏犯极其重视,对胁从者也应法办,用来破除朋党,惩罚隐匿不报之人。汉宣帝聪明正直,统治天下,臣下按法办事,没有错误,照先典办事,天下得到治理。到了哀帝、平帝继位,时间不长,办案不多,丞相王嘉随便改动先帝的旧法,几年之内,出了百多件事,有的不近情理,有的不能满足民心。现在我把一些对政体有害的地方陈述在左边。臣想到陛下品德高尚,权宜时势,拨乱反正,功劳超过文王武王,品德与高皇帝相通,不应按照末代衰微的轨迹行事,应该明察利害,考量得失,责成官吏,择善而从,定出不变的典章,作为后代的法则,那么天下就太幸运了。”

梁统的建议提报上去之后,皇帝就召开会议进行研究讨论,结果到了三公、廷尉那里,大家认为严酷的刑罚不好,以前的旧法施行了那么多年了,你说改就能改?这个可不是一个早晨改得好的。你梁大顾问的建议,涉及很多深刻的层面,不好推行啊。所以,专题会议研究的结果就是,梁统所提,不宜采纳。

梁统一看,不死心,就又上书。前面我们摘录的那段文字,就是梁统再次上书的内容。他旁征博引,引经据典,分析得很深刻,很好很强大,可是,结果是什么呢?奏议送上去之后,又被押下未报。刘秀王朝的办公室工作人员就是牛啊。如果是现在,那么发达的通信设备,梁统能够直接和刘秀皇帝连线的话,他将是一个更加称职的皇帝顾问。

当然,即便是怎样,我们也不难看出,梁统已经是一个称职的顾问了。顾问嘛,就是要提建议,出点子。虽然受到重重阻力,可是人家梁顾问还是兢兢业业、尽职尽责的。我们想一下咱们,如果跟领导提出一个什么合理化建议,结果遭到别人非议,受到排挤和否定,那么,咱们会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我想不会。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想法:我的主意,就说一遍,你爱听不听。反正我提了。我可不傻,再坚持己见,是会为自己树敌的。于是,就浅尝辄止地结束。其实,这样的态度是一种不敢担当、不肯尽责的表现。人家梁统在顾问的工作岗位上的担当精神,负责任的态度,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后来梁统又出任九江太守,定封为陵乡侯。我们约略可以感觉到,这个梁顾问,还是因为太“顾问”了,结果被降职了。这是他在顾问岗位上坚持尽职尽责的代价。

另外,他在西部地区以谦恭谨慎而树起极高的威望,积聚了超强人脉,也给我们很多启发。

有时候,人往往就是这样的,你在这方面行,在另一方面也会行。梁统在郡上也有治理的功绩,官吏百姓都畏爱他。直到去世,他都兢兢业业地坚持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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