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秋雁习惯性地去摸自己的脸，她感觉脸上的皮肤细腻光滑，仿佛回到了40年前。40年前，秋雁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之一，然而却没有敢公开追求她的人。这一方面是因为那时人们在爱情方面还不够大胆，另一方面是因为秋雁有个腿脚不灵便一直没找到媳妇的哥哥，父亲为续香火，想用她来给哥哥换媳妇。
40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秋雁摸着如此光滑的皮肤精神不住地恍惚。她使劲按了一下脸，想让自己回到现实。可是她感觉仿佛按了个没蒸透的馒头，按下去，就再也弹不起来了。
她一下慌了神，急忙去摸窗台上的镜子。镜子里是一张严重浮肿的脸。
此前，秋雁因为身患风湿病，一直在吃药。前些天身上就有些浮肿，想不到今天肿得这么厉害。她想爬起来，可是浑身沉重而疼痛。看来，得去医院治疗了。
起床后，老伴陪她去了县第二人民医院。在医院打过两天的针后，秋雁感觉浮肿消退很多。这天下午，秋雁从病房中出来散步，来到楼梯口，忽然看见一个人扶着楼梯艰难地向下走。
妹妹！秋雁脱口而出。
秋雁的妹妹冬月比她小两岁，今年65岁了。两年前得了脑梗塞，住过一个多月的院后，勉强可以独立行走了。看来，现在病情又加重了。你哪天来的？秋雁急忙问。
冬月急忙一瘸一拐地从楼梯上下来，一把抱住秋雁，泪水刷刷流淌。
原来，冬月脑梗塞又加重了，已经住院10多天了。秋雁问妹妹下去干什么，冬月说刚打完针，准备买点吃的。秋燕问为什么不叫别人下去，冬月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原来，冬月住院这些日子一直没人陪护。
是呀，谁能来陪护她呢？冬月的老伴三年前就因肝病去世了。冬月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和他父亲一样也有肝病，平日一直卧床在家。小儿子在离家二百里外的一个县城当工人，因为收入很少，一直没法还清家中的债务。冬月住院后，都是他瞅时间来交钱。他不可能请假陪母亲，单位不允许，即便单位允许，冬月也不会允许，他是家中唯一能挣钱的人。
秋雁还想和妹妹多聊几句，忽然看见妹妹的双腿不住地打颤，于是急忙去扶妹妹。冬月急忙说：“不要紧的！站久了，就这样。”
“你这个样子，怎么下去？还是我给你买吧！”秋雁急忙说。
“不用！不用！我能行！”说完，冬月一瘸一拐地下楼了。
回到病房，秋雁感觉心里又堵又闷，四十多年前的往事，再次浮上脑海。
当年父亲打算用她给哥哥换媳妇，在哥哥把换来的媳妇娶进家门时，她却逃走了。父亲找不到她，就又劝又逼地让冬月嫁给那个男人。冬月从结婚几乎没过一天好日子。男人一直身体不好，重活全部由冬月干。两个儿子先后出生并渐渐长大，生活似乎有了希望，可是大儿子偏偏身体也不好，如今接近40岁了，仍然没有找到对象。小儿子今年快30岁了，也没找到对象。
秋雁当时逃到了邻村的一位青年家，此前他们已经有恋爱关系，后来他们就生活在了一起，如今生活虽平淡，但比妹妹强多了。其实，那时妹妹也有自己的恋人，她本想等哥哥和姐姐办完婚事，就向父母说明自己的情况。妹妹为了哥哥，为了姐姐，也为了整个家庭，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第二天下午，秋雁的女儿琳儿来看她，秋雁把冬月的情况告诉了她，还告诉她冬月就住在楼上。琳儿急忙上去看，问护士，护士说没有这个人，于是又回来问母亲。秋雁猛然想起冬月每次住院都用自己的名字，于是让女儿再上去问问。这次护士知道了，不过说她已经出院了。琳儿转身离开时，听见护士在悄悄议论，真是个可怜人，没钱不说，从住院开始，竟没有一个人来陪她。
你小姨肯定是怕花钱才匆忙出院的。秋雁知道情况后说。
原来，因为家庭实在紧张，她为了省几十元钱，就一直没办合作医疗，她每次住院都用姐姐的名字，最后再借姐姐的合作医疗证办出院手续。想不到这次姐姐也住进了医院，这样，她就没法冒用姐姐的名字了，住院花的一万多元得全部自己承担了。
我怎么单单在这个时候生病呢！秋雁边说并用手拍打着病床，泪水瞬间就流了一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