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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燃烧的麦地(二)

只差半步就走过去了,这时候,许芳莲一把揽住哥哥,哥哥一翘起,一只脚踩到了养麦地,他叫道:“养麦!养麦!”发红的莽麦,跟火一样燃烧着。许芳莲抱住哥哥,将他抱起来了,哥哥双脚离开了地。许芳莲的气息十分大度地覆盖了他,他仰起了头,看着她那月亮一般的脸庞,他真想伸手去牵住月亮上烯娥的手。许芳莲的出气声粗粗的。哥哥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许芳莲在他的脸庞上亲了一口。许芳莲说:“我过几天就要走了。说不定,这一走,一辈子再也难得见一面了。”哥哥说:“走吧,你们快走吧,走得远远的。”许芳莲笑了。“你真是个娃娃,快长大吧。”许芳莲愣怔地看着我的哥哥罗大虎,“你真的不想再看见我?”哥哥说:“不想。”许芳莲一脸的忧伤,她拉住了哥哥的一只手“真没想到,你这么倔强。”哥哥说:“你们啥时候走?”许芳莲说:

“可能是后天。”哥哥说:“让他们都走,你不要走。”许芳莲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想叫我走。不走不行啊。”许芳莲拉住了我的哥哥罗大虎的另一只手,看着他说:“大虎,等你长大了,说不定在哪一天会想到我的,你说是不是?”哥哥说:“我想你干啥呀?”许芳莲说:“你呀,嘴还是那么硬。”两人面对面地站着,站得很近。哥哥抬起双眼,再一次大胆地看着许芳莲那温柔的脸庞,他不知不觉地将头颅靠过去,靠在了她那丰满的双乳之间。燃烧的莽麦发出的响声热烈而放肆。是的,哥哥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许芳莲的,这个女人就像冬夜里的一把火,悄无声息地温暖了哥哥,使哥哥在艰难的日子里对生活有了希望。

当许芳莲正欲在哥哥的另一边脸庞上亲吻时,听见卫明哲在远处喊叫,许芳莲一把推开了哥哥。哥哥先是一怔,他一看许芳莲慌里慌张地拉衣襟,掠头发,一句话没再说,放开步子,向村庄里跑去了。许芳莲注视着哥哥的背身,眼睛潮潮的,没让泪水流出来。哥哥回头看时,发红的养麦跟火一样燃烧着。那火焰炜得他浑身燥热难耐。

30年过后,在省文联做了作家的哥哥专程回到凤山县去找许芳莲。他在凤山县住了几天,没有打听到许芳莲的下落。当年参加过社教的好些人已作古了。按照当时的政策,从农村抽来的积极分子大都没有安排工作,从哪里来又回到哪里去,当然,也有个别例外。许芳莲的名字没有在县上的干部花名册中,说明她没有在例外之中。她是不是又回到了王家庄呢?哥哥正要去王家庄找她时,县政协的一位老同志告诉哥哥,许芳莲不在王家庄。这位老同志是当年社教工作团的一个负责人,他对许芳莲30年来的人生经历了解一些。据这位老同志谈,1965年上半年社教结束以后,由于卫明哲的努力,许芳莲被安排到了县联社,在县城第三门市部当了一名营业员。上班不到两个月,她就和当农民的丈夫离了婚。她离婚后,卫明哲就和她明铺暗盖了,后来,他们的排闻在县城里弄得纷纷扬扬的。卫明哲一看是这样,就把她介绍给了城关镇的供销社主任了。这位主任离婚还不到一年,年龄比许芳莲大得多。这位供销社主任曾是卫明哲的下属,他大约知道卫明哲和许芳莲之间不清不楚,却没有嫌弃,因为他年近四十,得到如此丰腆好看的许芳莲已是艳福不浅了。许芳莲当然知道卫明哲叫她嫁给供销社主任的用意,有这样一个男人作背垫,她和卫明哲依旧可以寻空隙幽会作乐。好景不长。一年多以后,“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卫明哲被揪出来了,许芳莲也被牵连进去了,造反派将她和卫明哲的私通画成漫画,贴在了县城街道上,她也被挂上破鞋游了街。1966年冬天,卫明哲自杀后,许芳莲被辞退回到了农村。许芳莲本想和丈夫安安然然地过日子的,可是,两年以后,她的丈夫以强奸女营业员的罪名被逮捕了,在“严打”中,丈夫被判了5年徒刑。出狱后,丈夫也回家做了农民。

“你和谁在一起?”

卫明哲飞快地打量了许芳莲一眼。许芳莲脸上的红晕未消。

“没有谁呀,你看走眼了。”

哥哥顺着脚下的路一直向南走了,卫明哲是从东边的环山路上走来的。

“不可能吧。”

卫明哲四下瞅了瞅,田地里空无一人,只有红了的莽麦跟火一样燃烧。卫明哲既粗暴无常,又城府很深,他在商业干了几年,还具有商人的精细。许芳莲的一举一动乃至情感上的细微变化是逃不脱他的双眼的。此刻,他大概看出了许芳莲神色的不正常,可是又无法责难许芳莲。

“人家等了你好大一会儿了,你干啥去来?”许芳莲以攻为守,生怕卫明哲再追问她什么。

“刚走出村子,就碰上史天才了,他拦住我,又唠叨起了救济款。”

“他家劳力多,工分又不少挣,还想吃救济?”

“支委会上没人提他,他想要又张不开口,只能给我说。咱过几天就走了,好人做到底吧。就给他一分子。”

“当个村支书,啥便宜都想沾?把谁换下来了?”

“六队的赵玉样。”

“赵玉祥日子过得那么牺惶,咋忍心呢?”

“你看你?菩萨心肠又来了!世上的情惶人多着哩,你能同情得过来?人活在世上,就是一个挤一个,看谁把谁能挤掉。谁叫赵玉样不是村支书呢?”

卫明哲是那种心肠很硬的人,他压根儿没有同情弱者的感情。对许芳莲他没有什么爱情,他睡她,完全是为了解决性欲。他的性欲极旺,如果他隔几天不和许芳莲折腾一次,他狂躁得就要杀人,上了斗争会,就会一脚把四类分子踢死。他那满腔的火,似乎一辈子也泄不完。

他在许芳莲的下身完成的不仅仅是快感。他拉着许芳莲的手,并排走着,一双脚毫不痛惜地踩在莽麦地里,成熟了的莽麦粒被他踩了一地,能听见燃烧的莽麦发出的有棱角的响声。

走出了葬麦地,两个人坐在了一条土楞上。土楞上的野草还没有枯萎,野菊花黄灿灿的,散发着香气。

卫明哲将许芳莲向他跟前揽了揽。

“芳莲!”卫明哲摘下眼镜,用衣角揩了揩,又戴上了。“昨儿个上午我去县委开会,马上就要开始第三期杜教了。我给社教工作团的刘副团长说了,下一期,叫他把你和我安排在一个公社。”

“又要去哪搭?”

“去渭河南岸的安家公社。你愿意和我在一块儿吗?”

“你安排好了,还问我干啥呀?”

“你也可以不去。”

“哪能呢?”许芳莲填怪道“人家能离开你吗?”

卫明哲淫亵地一笑“就是嘛。听我的安排,不会错。”

卫明哲一只手从许芳莲的后腰里伸进去,捏住了她那丰肥的屁蛋子,一只手把她扳倒了。

“别胡来,大白天的,不像话。”

许芳莲向上挣扎。

“地里没有一个人。就是谁看见了,量他也不敢放个屁。松陵村人不知道我是谁?”

“你还想给谁家订个地主不成?成分都订毕了。”

“订毕了成分不等于谁就敢乱说乱动。不信?咱俩在这儿闹一闹,看谁又瞎了眼睛呀。”

卫明哲解开了许芳莲的裤带,翻身爬上了许芳莲的身体。大概由于太紧张吧,许芳莲的身子在卫明哲的抽动中一抖一抖的,似乎是难以忍受。一朵野菊花被两个人的身体压得稀烂稀烂的。发红的莽麦跟火一样燃烧着,养麦地发出的响声纷乱如麻。

莽麦收割了。莽麦地裸露出了黄褐色。

我的哥哥罗大虎走到了养麦地边,他放慢了脚步,弯下了腰,在小路上好像寻找什么。秋雨刚过,湿湿的小路上印着几个清晰可辨的脚印。哥哥眼盯住那几个脚印不放。他的脚踩在那脚印上,走了个来回,又将鞋脱了,精脚踩着那脚印走。我猜测,哥哥就是为了寻找那脚印的,他可能以为那脚印就是许芳莲留下的。许芳莲走了。

哥哥从祖母的口中得知许芳莲走了。哥哥问祖母“她走的时候没有到咱家来?”祖母说:“没有呀,她到咱家来干啥?”哥哥说:“她咋没来呢?她会来的。”祖母说:“人家是工作组,大队里敲锣打鼓送他们走的。”哥哥还不相信,放下饭碗,跑到许芳莲住的那一家去看,房子门上果然挂着锁。她走了,她没有给哥哥再说什么,走了。

星期天,我的哥哥罗大虎在他第一次看见许芳莲和卫明哲“有事”的那块地里去走了一回,他久久地盯着那条楞,土楞上不见青草,也不见许芳莲的手臂和毛辫子。哥哥看了一会儿,又走进了他捡钢笔的那块麦地。在地头的那条土路上,他徘徊了很久。凡是哥哥能记得起的、认为是许芳莲走过的地方,我的哥哥罗大虎都走了一趟。许芳莲从松陵村消失了,她没有从我的哥哥罗大虎心中消失。我看得出,哥哥的情绪像霜杀死的麦苗一样,没有许芳莲的日子对他来说不好过,少年人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孤单极了。哥哥问祖母,许芳莲是不是凤山县人?祖母说,听口音是吧。哥哥又问,她是哪个公社的?

祖母说他不知道。哥哥失望了。假如他知道她是哪个公社的,说不定,哥哥会去寻她。祖母已经看出来,哥哥很忧伤,她不能责备哥哥,只能背地里叹息,这不是好事啊!

学校门前有一个摆摊子刻字的老头儿,哥哥第一次大大方方地花了一角钱,在那支钢笔上刻下了“许芳莲赠”。刻字的老头子给哥哥递钢笔时,从眼镜上面伸出来目光,问他“这个许芳莲是你的什么人?”哥哥说:“敌人。”“敌人?”老头儿又打量了哥哥一眼,摇了摇头。他大概很难理解“敌人”究竟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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