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会有记忆吗？
记忆的对象是往事和本源，现代人已经很少愿意做这种傻事了。大街上随便捉住一千人，问他祖父叫什么，百分之五十的人不知道，问他曾祖父叫什么，估计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不知道。现代人只留心眼前和未来，除了漂亮的女孩子，让人回一次头都不容易。至于城市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就更不会记忆什么。
城市顾不上记忆。
城市像吃了无数吨化肥，日日呼啸着猛长，一是往高处长，二是往横里长。十几年前，南京的金陵饭店刚建起的时候，被称为天下第一高楼，引来天南海北的人参观，引出无数的敬畏和感叹。但现在提起金陵饭店，会有人嘲笑说：什么玩意儿！一座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惊回首，离天三尺三。人们兴高采烈地走进半天空的房间里，就像鸟被关进笼子里，一格一格一层一层的，区别仅在于每人配发了一把钥匙。从高空俯瞰，城市烟云缭绕，各种奇形怪状的建筑隐现其间，端的如处仙境了。
城市在往高处长的同时，也在飞速往横里长。大片大片的良田铺上了水泥，围起院墙，盖起了工厂，再也闻不到庄稼的清香，听不到鸡鸣犬吠。在一些经济发达地区，驱车几百里，两旁都是林立的楼房，城市和城市已经连成一片。钢铁和混凝土构成工业文明的筋骨，城市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伟壮，这样不可一世。
但城市人渐渐感到了某些不妙，生活在半天空，还是上不了天，所谓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缭绕在城市上空的烟雾不是五彩祥云，那气味实在不好闻呢。在城市生活，有一百种好处，就有一百种坏处。城市最大的好处是富裕，最大的坏处是污染。城市本以为铺上水泥路面，大地就不存在了，本以为有了高楼大厦，就不再需要大地。城市几乎忘记了，大地是城市的本源，是城市的祖先，只有大地才能托得起它沉重而庞大的身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