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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刘家大堰。

整个堰塘被又一阵大雨笼罩着,水面上铺得很远很远的荷叶和菱叶在水点的击打下,晶莹着水珠儿,跳荡着蛙鸣。水帘子遮着人们的视线,使你站在这片油桐林里,看不见对岸的竹林和农家。整个世界是迷忽的。然而这六月的荷花,亭立在水面上,反射着偶从乌云间射下来的阳光,红艳艳的,似水中火光,雾里彩虹。

苏倩倩的娓娓道来,使王关民犹如雾中看花,心中有了些许眉目。但他那深邃的眼里又透出力排万难的信心,还透着包藏宇宙的豪气。

最后一桶饮料喝完了。最后一瓶啤酒喝完了。烟盒里,只剩了最后一根烟。王关民将烟叼在嘴上,沉吟了好一阵,才点燃。雨刚好停了。他站起来,帮苏倩倩拢了拢外套衬衣,“别披着了,天凉,还是穿上吧。”自己说着也将长裤登在腿上。

“走!咱回家。”王关民挥着手。

苏倩倩看看表,“哟!都快4点了!”随又看看林子里,原本很多的简易帐篷,此时只剩下零星几个了。

二人收拾好塑料布和其他物品,走出林子。

“倩倩!”关民禁不住握紧倩倩一只手,“谢谢你!你还骑车回去,我到傍晚回家。”倩倩羞红了脸,娇嗔而去。

天傍晚,王关民用树枝串着几条鱼,象是钓鱼丰收的样子,平静安详地回到了自己的余香阁饭店。来到后院,站在水管前,就着石铺地面,放了几盆水,照例冲了身子。然后回大堂里。

娇妻郝燕,放假在家的女儿,儿子及众位店员,围坐上来。苏倩倩端来米粥,取来碗筷,又将几个盘子端上,更有十数个包子。众人草草吃了,单等夜里迎酒客和宿客。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以后数日还是老样子。

关民又改了白天在店里侍弄,傍晚外出行走。他说是有几个朋友连着几天有事,不是搬新居请吃酒,就是升官、调工作请客,还有父母岳丈过寿办酒桌或忌日什么的。郝燕自是深信不疑,自己也就加把精神头儿,用心照料夜晚的生意。

一来二去,终于到了七夕前后。关民的白日坐店,夜晚外出,已成习惯,就是朋友们家里没事,也总这样。说是与朋友们多聚聚,谈谈心,喝喝酒,说不定能撞上个调好工作的机会。说是饭店干腻了,想给郝燕或自己落实个轻松又拿钱的工作。

这些大事,十数年来,郝燕从来是竭力相随相帮,没有反对。王关民近日的事情,郝燕自然也没有反对。

恰是七夕之夜,似在为牛郎织女落泪的天。晴一阵,雨一阵,雨又不大,朦朦霏霏的,俨然倾诉相思情的牛郎织女不时落一阵泪珠。

夜幕降临,王关民从余香阁出来,手里拿把伞,没入雨中的街区。

两义镇三条主街,一条顺河,较为平坦些,无甚坡度;一条从山腰直下,坡大街长;另一条街则起伏不定,大坡上上下下,而且这条街却是中轴线。三条街一应为东西走向。大起伏数度的这条中心轴,是老街道,从这条轴往南,是老城区。余香阁就座落在老城区的偏中心一些。

余香阁所在的老街名唤两义街。街两边,俱是两三米宽的窄胡同,连着各个高低不平的居民房屋。这些老房屋,大多是依山包地形而建。有的似楼非楼,看似两层的瓦房,实则被误为一楼的柱子仅为支撑之用,撑起板子或圆木。这些木材一头在柱梁上,一头在石包上,房子则搭建于这木制地板上。有的则实实的是两层楼。余香阁饭店所处就是两层五间的门面板壁楼。而且后院有东西厢房楼,院子还挺宽阔,这在两义街上是较为好一些的老建筑。

只看余香阁楼房顶的盖瓦、檐角,那长得挺旺的苔藓类植物和些许长不大的草苗、树苗,你再看门前光可照人的石阶,任谁也懂得,年历的确久远了。然而其坚固程度至今仍无人怀疑。

王关民上身一件短袖衫,下穿短裤,足下赤脚在运动鞋里装着,没有打开的伞闲横在身后。细雨飘飞,街边的桉树有好几株高大的,从它们的枝叶间落下的水珠,倒比下雨的滴粒儿大了许多。偶打在他脸上,虽挺讨厌,但也不免生出些凉爽。

整个街道,公共的路灯没一只亮的,只有店铺们装在门前的灯照着湿漉漉的老石板路。王关民出来自己的饭店,走出好远了,三四个凸起的街包儿隔开了往余香阁的视线。何况这两义街又不太直。他瞅准一条稍宽一点的胡同,从一家杂货铺前一拐,在胡同的石板路上只走了十数步,下到一个小酒馆。撩开竹帘,一头钻入。

“姚五呢?”他径直来在小柜边,盯着一个只穿袖衩儿和短裙的少妇。少妇正在点钱,头也没抬,“民哥啊,坐。姚五去叫人了!”

“有把握叫来吗?”

“你看准了姚五,就放一百个心吧,何况,他本就听你的。”少妇点完了钱,随手提起一瓶啤酒,用起子嘭地一声打开,递给王关民。王关民拿条长凳,坐下来,边看电视,边喝着闲酒。

从他翘起的二郎腿不停地抖动来看,可以了解这位食品公司副经理出身的人物,今天心里有较重要的人要见面。

才过了20多分钟,王关民终于坐不住了:“秀叶,姚五去多久了?”

叫秀叶的少妇却笑迷迷的,“民哥,急啥,牛黄的千金就那么好见啊!”

“别开玩笑,有正事!”

“你也算咱县的名流哦,人家见你总得打扮打扮吧。”王关民跟她理论不清,只好又坐下去等。

过了不久,关民忍不住又站了起来。秀叶走出柜台:“王经理,坐,坐。我和姚五都是牛鸽儿的同学,昨天她还来吃过饭,你放心吧。”

王关民刚坐下,姚五的身形闪在他的面前。几位食客朝姚五点点头。这位年轻人(约有24岁上下)端起水杯,喝了两口:“王经理,牛鸽儿让我先回来,她过半小时就来。”

王关民随姚五走向里屋,坐在床上,将烟燃起,二人聊着闲话,等着牛鸽儿的到来。

却说牛鸽儿,现今与刘震的老婆李荣俱在县技术监督局上班。二人虽不一个性格,但年龄相差并不算大,李荣仅仅比牛鸽儿大三岁的样子,所以关系还算可以。再一个差别就是牛鸽儿因上了几年大学,参加工作才两年,所以没有成家,而李荣则与众多西关青年(特别是农村)一样,属正常的早婚,而且孩子都有六、七岁了。

牛鸽儿的父亲牛黄,虽是县烟草局副局长,但原来也与王关民一样,在食品公司搞屠宰工作。只是在那一任食品公司经理调任烟草局时,王关民没跟去,而他牛黄去了。那任老食品公司经理任烟草局局长三年,临退休的前半年,将他牛黄提了上去。所以,这样的资历,给自己的大学生女儿是谋不到再好一点儿的工作的。

论理,牛黄与关民是多年的老交情,可以直接去牛黄家里找牛鸽儿的。但关民以为,自己要打探的是关于刘震的事,还是少给官儿们惹麻烦的好。所以,他找到同样是老交情的姚五,通过食品公司的这位老部下,找来牛鸽儿。这样可以少惊动些人,特别是世面上有乌纱帽的敏感性人物。内中详细,姚五夫妇自是不知,关民只说打听一点儿事儿。

果不食言,牛鸽儿刚好半个小时,就来到了店中。另又带来了一名少妇,却让王关民手足无措了。经牛鸽儿介绍,这位漂亮的穿金戴银的嫩妇就是李荣!着实让姚五和秀叶吃了一惊,她千万富翁刘震的老婆啊。更让王关民一时结舌梗喉,不知从何说起。

两间大的饭店里,只剩下最后一桌儿酒客在划拳行令了。后面就是姚五的房子。姚五着秀叶招呼外面,又分付厨师往住处弄几个菜,提上一件啤酒,拿上两桶饮料,带上王关民、李荣、牛鸽儿奔后面家里去了。

众人与正看电视的两位姚家老人打了招呼,老人就让开了堂屋。四人坐下,不大工夫,师傅一托盘端来了酒菜和筷子、酒杯。

事情到了这步田地,关民只好硬着头皮,开门见山,站起来与李荣再次握手,落座,互通名姓。

“王关民,你爱人叫郝燕吧?”李荣大大方方,提起关民的夫人。

“是的,大妹子是咋知道的?”关民故作惊讶。

“别提了,十几年前,我就认得郝燕,原本关系不错的。只是这些年不见面了。”

“哦!你丈夫刘大经理我可是常见的哟。”

“听说了,他们那帮人老夸余香阁不但服务员漂亮,菜也好,环境也好,价钱又不贵,服务态度也好!”

“过奖了!我今天约见大妹子和鸽儿,只想问一件事,如果不知道也没关系。”

“这不,都跟牛鸽儿不错,自家人何必客气。有啥要问的,我决不说假话。”

“大妹子,刘经理是咱县的头号商界人物,手下弟兄个个不凡。我头些天,丢了六万块的欠帐单,不知大妹子有一点儿消息没有?”

“嗯……”李荣一下子梗住了。姚五是个机灵人,一看情形,急忙招呼大家用菜喝酒,把些社会上的闲话拿来乱侃。酒喝了一阵子,姚五又大赞了一通王关民的功夫如何了得,是咱县唯一可以与刘经理在功夫上论高下的人,激起了李荣的酒兴,其实表示了她内心里的一丝不悦。

李荣一气儿干了一瓶多啤酒,竟毫不客气地抬起那戴金戒指、金手镯的手,掏出女式香烟,自己点燃一支,撇起那张嘴,微斜着身子,歪着眼,对着八仙桌上首的王关民。姚五还在自顾侃他的,这里两个已经暗里较上了劲。

等姚五侃完了,李荣站了起来:“王大哥,来,来,咱俩头一次相见,喝点儿白酒如何?表示表示我的敬意。”

王关民哪肯示弱于她,于是让姚五拿来两瓶白酒两个碗。两瓶酒被李荣打开,正好全倒在两个大碗里,李荣站着端起碗:“来,王大哥,头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干!”

关民本想慢喝细品,也从没与人这么喝过酒,这一下真的有些发怵了。心下暗叫:“好一个女人,如此海量。”他暗里已生了倒酒入怀的打算。于是也站起身,与李荣一碰大碗,二人各自仰脖子喝酒。李荣真的将一碗酒全部灌入了肚中,一气喝完,而王关民卖了乖,装着急饮的架式,把碗抬得高些,实则有一少半顺嘴流在了身上和地下。只见李荣将空碗一顿,见王关民也喝完了,这刘夫人发开了雌威。

“敢跟我李荣这么喝的,你王大哥算是第一人,情意县第一人,你不知道有多少局长,多少自称英雄豪杰的主儿都不敢一试啊!哈哈哈哈……”她说着,大笑起来,坐下去,双肩****耸起多高。

这女人的确是大酒量,一斤白酒一气下肚竟可以不影响舌头的语言功能。

关民将计就计:“对不起,我头昏了,让我稍爬一会儿。这么喝法一辈子头一回,想——想不到,想不到——大妹子——”于是爬在了桌子上首。

姚五赶忙过来,摇摇关民的肩头,关民实是装醉:“别——别动!等一…一会儿…再跟…跟大妹子…碰一…一斤!”

“别动他了”牛鸽儿插言,“俺爸跟他喝,从没见过他醉,今天怕真受不了,让他安静一会儿吧。”

姚五落坐。李荣又站起来:“妈的,你们打听打听,情意县有几个敢在我李荣面前耍威风的。姚老板,你说的这位盖世奇侠也仅此而已。你们不知道吧,刘震是我凭本事从郝燕手里夺来的。如今我和刘震,现如今怎么样?我高中不毕业,咋了,老娘怕谁,我是‘一斤大碗’,这外号,不是一天半天闯出来的。六万,六万的欠帐单,我知道,我真的知道……”她伸手点着王关民。

“王大哥,你听着,郝燕前年找刘震借了六万块,如今还没还呢?刘震以为我不知道,去******。他那帮哥儿们,不是我李荣,早******散伙儿了。一个女人,没点儿手腕,能吃香吗?不可能!你丢了六万块的欠帐单,我知道,但绝不是刘震那帮人干的,更不是刘震干的,回去审你的娇妻吧,哈哈哈哈哈哈……”李荣的威风已到了极至,又端起四人面前的四杯啤酒,一气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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