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译
一
〔印度〕泰戈尔
早晨，我把我的网撒进大海。
从那黑色的深渊里，我拉起来了形状奇异、颜色殊丽的东西——有的灿烂如微笑，有的闪烁如泪珠，有的嫣红如新娘的面颊。
我背着一天的收获回家时，我的爱人正坐在花园里，悠闲地撕着一朵花的花辦。
我迟疑了片刻；我把我问到的一切放在她的脚边，默默伫立。
她瞧了一眼，说：“这些是什么奇怪的东西？我不明白它们有什么用处！”
我羞惭地低头思量：“我并没有求索过这些东西，我并没有购之于市集；这些东西对于她并不是适宜的投赠。”
于是，通宵达旦，我一件件的把它们丢在街上。
早晨，旅人来了；旅人捡起这些东西，把它们带往遥远的国家。
满满的水壶靠着臀部，你在河滨小径上走过。
你为什么迅速地转过脸来，透过飘扬的面纱偷偷地睃我呢？
你从黑暗中投到我身上的，明亮的眼光，像一丝微风，送一阵颤栗，透过粼粼的水波，又吹向朦胧的岸边。
你投到我身上的眼光，像黄昏时分的飞鸟，匆忙地穿越没有灯火的房间，从一个开着的窗子进去，从另一个开着的窗子出来，便消失在黑夜里了。
你隐藏如群山后面的一颗星星，而我是大路上的一个过客。
可是，满满的水壶靠着臀部，你在河滨小径上走过的时候，你为什么要驻足片刻，透过面纱瞅我的脸呢？
二
我是忙于微贱的日常家务的、许多妇女中间的一个。
为什么你单把我挑出来、把我从平凡生活的凉快的荫蔽之所带走呢？
没有流露的爱情是神圣的。它在隐藏的心底幽暗里，闪耀如宝石。
它在好奇的白日光里，就显得黯淡而可怜。
啊，你闯进我的心扉，把我颤栗着的爱情拖在光天化日之下，永远地毁掉了它那藏巢的、荫蔽的角落。
其他的妇女还是跟往常一样。
没有人窥测她们的身心深处，连她们本人也不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们轻快地微笑，也轻快地哭泣、闲谈和工作。她们每天到庙里去礼拜，每天点亮她们的灯，每天到河边去汲水。
我希望我的爱情能免于无所遮掩的战战兢兢的羞耻，可是你转过了你的脸。
是的，你的路展开在你的眼前，可是你已切断了我的归途，留下我剥得赤裸裸的，面对那日夜以没有眼帘的眼睛凝视着的宇宙。
（冰心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