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比尔博姆
我是在牛津大学附近一个小村庄的大马路上看见他们的。奇妙的——十分奇妙的——舞姿，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真是一展风采。可是从仪表上看，他们却相当纯朴，相当稳重，这八个英国的庄稼汉。他们从邻近的村庄吃力地步行到这里，那儿才是他们的家。他们跳得相当纯朴，相当稳重。其中有一个，我听说了，是鞋匠，还有一个是烘面包的，其他的人都是干农活的。他们的父亲和父亲的父亲，先前也在这里跳舞，也是这么跳的，在每年五一的上午。犹如客栈外面的一株榆树，他们深深地扎根于古代。他们总是适逢其会来到这儿，恰似榆树到了这时一准会抽芽。榆树呢，熟悉他们了，也认可他们了，听任葱绿斑驳的枝桠婆娑不已，和他们一起共舞。
当我走近的时候，第一个舞跳得正在兴头上。其中只有六位男子是跳舞的。其他的两人，一个是“奏乐的”，还有一个是“看场的”。奏乐的在吹长笛；看场儿的呢，我是从他的棍子和皮气球看出来的，他一边在四周踱来踱去，一边挥舞着，给几位跳舞的人保持一块空地，要是大人或小孩敢靠得太近，他便嘻嘻哈哈撵上去敲几下子。和另外几位一样，他也穿了件缀着五颜六色的饰带的白长衫，还有一顶肯定属于他祖父的高顶礼帽。礼帽外形和质地的古色古香，跟上面扎的纸玫瑰花环的鲜艳色彩，莫明其妙地形成了对比。我听人说，每个跳莫里斯舞的人的娘子或心上人，比起他的伙伴来，都特意费心把她的男人打扮得格外光鲜些。可是这一片用心良苦却适得其反。所有八个男子身上贴的簇新的彩旗连成一片，使人眼花镜乱，结果妇人或少女寻思来寻思去，还是无法确定其中哪个才是最风光的。每个跳舞的人，除了那身华丽的服饰，当然双手还拿着丝巾，如同系在腿肚子上的响铃，都是他表演莫里斯舞所必要的。一面摇晃着丝巾，一面跺足发出丁丁当当的铃响，伴着呆板的节奏，六位庄稼汉面对面地跳着，一边三个，同时奏乐的吹起长笛，看场儿的则神气活现地走来走去。那个奏乐者的调子至今仍然在我的脑海里缭绕不去——一支古怪呆板的小调生动地使我回想起那个舞蹈的场面。它一定是编曲者年轻的时候经常伴随着跳舞的那种内心的调子……他们喝了些麦芽酒之后，又排成两行准备跳第二个舞——圈舞。时而，长笛的音调和响铃的丁丁当当以及皮靴的跺地声被盖住了，我仿佛听见丧钟实际上敲响了。呜！呜！呜！一辆汽车驶过来，闹得鸡犬不宁，冒出一片尘雾。呜！呜！看场子的人迎面跑过去，挥舞着他的指挥棍。他不得不让开了。呜！跳舞的人连忙闪开让道。
满面怒容的开车人霍地不见了。透过消失的尘雾此刻看得见了，跳舞的人和看场子的人一脸傻傻乎乎垂头丧气的样子。他们头顶上那株死顽固的老榆树上，所有的枝桠仿佛愤怒得瑟瑟发抖。
（杨自伍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