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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南绛二十万大军死伤过半,有幸活下来的将士见大势已去,且见东琉果真守信善待战俘,被其泱泱大国之风所感染,纷纷投臣。

南绛称霸天下的梦想彻底破灭,国内多数有能力耕作的壮男早已参军,剩下的都只是老弱病残。此消息传至南绛后,年迈的南绛帝君忍受着丧子之痛,在万念俱灰下写下战败书送往东琉,表示归附于东琉的决心。

北漠大军群龙无首,墨离和铁修在军中威望尚存,在两人晓以大义下,终俯首称臣。

战争的狼烟渐渐消散,被鲜血染红的大地修复着沧桑的身躯,在旭日东升中开始了这篇大陆新的篇章。

战场上的善后工作仍在有条不紊地开展着,我和宣昊祈忙碌得处理着将士们的伤情,比起真正的战争来,这件事一点都不轻松。东琉虽然赢了,同样也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近三十万大军死了五万余人,伤者更是数不胜数,有的人甚至变成了残疾,永远丧失了劳动的能力。我和宣昊祈时不时地进医馆探望他们的病情,不是以上下级的关系,而是以平等的朋友关系与他们聊天。这场战争终于结束,其中的惊险之处与酸甜苦辣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真正体会到。但他们更开心的还是凭着他们的努力,终于赢得了战争的胜利。他们欢呼着,在篝火前跳着舞,即将踏入回国的旅程,与家中数月未曾见面的亲人相聚,这股喜悦冲淡了

军中对于死难者产生的伤感之情。

我和宣昊祈十指相扣,在眼神交流的时刻传递着至死不渝的感情。他轻抚上我的脸颊,手掌穿过我的发丝,眷恋得凝视着我,黑亮的眸心炫光明耀,一直透入我的心底。他将我带入怀中,用双臂温暖着我:“薇薇,所有的苦难都已过去,你为了我心甘情愿留在这个时代,以后你人生中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

他的怀抱始终是那么温暖,替我遮挡住了所有的风霜雨雪,我知道自己会爱他一辈子,就像他爱着我一样。

我扬起脸庞,嗔笑道:“天天都陪着我,你不嫌腻烦吗?”

他那俊逸的笑容潇洒不羁,眼瞳中盛满的是满腔的爱意:“既然是陪你,何来腻烦。只怕到时腻烦的人是你。”

我和宣昊祈你一言我一语体会着斗嘴的乐趣,说到最后,两人互瞪数秒,不约而同地大笑了起来。

老天是厚待我的,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我们都还活着,并且会紧紧抓住对方的手,永远都不松开。

回到别院后,仆人们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返回京都。

宣宇霖脱下了铠甲,换上了淡紫色的长衫,头发随意挽起,简单却不失气度。他和宣昊祈一样,因为战争已经许久都没合过眼了。战事过后,压力骤减,人也变得神清气爽。

他见我们两人见外地站在一旁,神情带着薄怒:“这里不比皇宫,你们都为何如此见外。在这里,能暂且放下身份吗,我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而你们也只是我的四哥四嫂而已。”

他的眼神颇为黯然,却是发自真心。

坐这个位子真的很累,身处高位就代表着绝对的权威与寂寞。

我和宣昊祈依然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三人相对无言,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宣宇霖突然咳嗽了两声,面色潮红,应该是这两天不眠不休着了凉。

“皇上请一定要保重龙体”,我替他倒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宣昊祈皱了皱眉,眼睛里却是关心:“很累吧,江山社稷虽然重要,却比不过自己的身体。”

宣宇霖怔怔望着我们,握住手中的茶杯笑了,笑容比泉水还要清亮:“四哥四嫂,小弟受教了,以后一定会记得这番教诲。”

一股接近与亲情与友情之间的亲昵气氛萦绕在我们中间,尤其让人感动。看着宣宇霖的眼神,我就知道对于以前发生的事,他已经完全放下了。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也许真正的放下能让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他的人生应该拥有快乐与幸福。

宣昊祈深深看了我一眼,这一样包含了千言万语,也包含了他对我的承诺。他抱拳道:“如今,四国已然平定,天下将进入鼎盛的祥和年代。我的使命已然完成,也该功成身退了。这个天下是属于你的,你有能力让百姓过上幸福的日子。”

宣宇霖有一瞬间的呆滞,在意识到我们两个并非信口胡说,而是非常认真的时候,他的呼吸已然急促:“你们要走?走到哪里去。”

“青山绿水,飞去向天涯,哪里都能是我们的家”,宣宇霖慌乱略带哀伤的目光让我的心情有些压抑,但是我们必须要走,为了我们理想中的生活,为了江山朝廷的稳固,我们都必须要这么做。

纵观历史,任何一个功绩声望都如日中天的皇亲,尤其还是掌握兵权的皇亲都不会有好下场,这是历史的必然。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现在功成身退是最理想的做法。

宣昊祈没有让我失望,他不留恋权位,更没有患得患失,对我许下的所有诺言他都一一实现了。

宣宇霖低下头,修长苍白的手指不断转玩着茶杯,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一定要离开吗?”

我咬了咬牙,狠下心肠道:“等你正式在四国面前坐上帝座后,我们就走。但是我们保证,每隔五年就回京城一次。”

他惊喜地抬起头:“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宣昊祈接过话道,“臣在此承诺,只要天下处于为难之时,臣定会回来替皇上分忧解难,击掌盟誓。”

宣昊祈伸出手,宣宇霖毫不犹豫地击上他的掌心,随后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这是君臣之间的承诺,更是兄弟之间的承诺。

全军返军那天,我等了好久都不见纤舞的踪影,心里焦急不安,这两天她的精神恍惚,时常望着窗外发呆,我劝她的话她都能听的进去,难不成她会想不开吗?

我急忙赶回她住的屋子,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桌子的砚台上压着一张纸条。纸上没有多余的话,只是说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让我放心,她一定会珍惜自己的生命,还让我不要去找她,有缘自会相见之类的话。

纤舞她居然走了,没有和我打招呼就走了,这不是她处事的风格啊。

握紧手中的纸,我既伤感又难受,和纤舞认识这几年,我们早已情同姐妹,她这一生受过的苦实在太多,最后遇到了真心相爱之人却依然没有得到圆满的结局。孤苦伶仃的纤舞,她能到哪里去呢。

我红着眼眶道:“我要去找她,万一她想不开……”

宣昊祈按住我的肩膀道:“冷静一点,我会派人去找的。你看她写的留言,字迹清晰工整不见慌乱,她写的时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恐怕这几天她已经想这么做了。她如果存心想躲开我们是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我仔细看了下纸条,果真如此,这才稍稍放心。

一到京城,我拉着宣昊祈快马加鞭地赶到大石寺,我的儿子,我的凌云,爹娘这就来接你。

为我们开门的仍然是那个叫静元的小沙弥,他见到我们两眼发亮:“女施主,你终于来了,小施主正被始祖抱着在玩耍呢,请跟我来。”

我紧张得双手冒汗,已经将近半年没有见过他呢,人家常说婴儿长得非常快,不知道我的凌云现在是何模样。

跟着静元走入内室,推门而入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虎头虎脑的婴儿身着米黄色特制的儒衣,正端坐在智善大师膝盖上,肥嘟嘟的小手攥着雪白的胡须,灵活的大眼黑如墨汁,咯咯笑得正欢。智善大师乃得道高人,平静的脸上通常是不见波澜的。现在却被这小家伙闹得哭笑不得,目光满是慈爱。这一幕让我特别感动,一个是我儿子,一个是将来带来这个世界的老人,我们的命运似乎总是牢牢纠缠在一起。

我走到他们身边,凌云转过脑袋好奇地看着我,我哽咽着伸出手来,他迟疑了数秒,娇软的身子靠了过来,钻进我怀里。

这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我和宣昊祈的骨血,我捧着他的脑袋狠狠亲了上去,他的小脸憋得通红,咿咿呀呀地抗议着。

宣昊祈如同石化般站在那,双目泛红,我柔声道:“要抱抱他吗。”

凌云一到他爹怀里就乖巧得像猫一般,宣昊祈笨拙得哄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在这一刻定格成永恒。

帝都二年一月,暖风艳阳,繁花似锦,上下政通人和,四处歌舞升平,四分之天下回归为一,开创盛世帝国,霖帝成为了这片大陆上第一位开国帝君,称圣帝,改元通明。

太阳拨开云层射出第一道光,我和宣昊祈便抱着熟睡中的凌云驾着马车离开了京城,我们也不知道目的地是哪,我们有双手能创造财富能创造家园,只要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路过京城外的山丘之上时,一道委婉悠扬的箫音低低徐徐地传来。箫音清辉如泻,旋律稍稍转高的一刹那,犹如微风轻拂,仿佛置身在清漾平静的湖水边,抬头看皓日当空,低首见湖光渺渺,而后曲音又低了回去,如同风过之后微波渐平的湖面,让人的心又恢复宁静,静若止水。箫音最能体现人的心境,从中能体会到宁静而致远的禅境。

已经许久没有听他吹箫了,今日竟是为了送别。我从马车内探首望去,山丘之上宣宇霖一身紫金色龙蟒朝服,头戴骄阳龙冠,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让人不由生出顶礼膜拜的尊贵之感。他的手中握着那支我送给他的清韵玉箫,对上我的目光他有一瞬间的怔然,眸中的隐痛慢慢逝去化成真挚的祝福。

我向他挥舞着双臂,双眼有些模糊:“一定要幸福啊。”

我知道今天他站在那里手执玉箫替我吹奏的画面会是我一生中最珍贵的回忆。你能让天下人得到幸福,你自己也要幸福才行。

宣昊祈温柔地拭去我的眼泪,唇贴在我的耳侧:“我们所有人都会幸福的,相信我,我们都可以的。”

我埋在他怀里任泪水横流。我的人生从今天起将步入新的轨道,身边是我深爱的丈夫,怀里是我辛苦产下的宝贝,我生命里最珍视的东西已然在这里,世间的人们,希望你们也能抓住自己的幸福。

数年后,天下大治。朝无贪庸,野无遗贤。东至于海,南极五岭,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道途不惊,史称“通明盛世。”

在官道上驶来一匹简洁大方的马车,策马之人为一青衣男子,三十左右,容貌俊美坚毅,气势惊人却不张狂,他的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不时得与马车内的人交谈着,眼神柔和宠溺。

“爹爹,云儿渴了,我们去旁边的茶馆喝口水再赶路吧”,从马车内探出一个精灵可爱的男孩,大约五岁左右,轮廓像极了他的父亲,只是五官更秀美一些,那双眼睛墨般乌黑,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吸引人的气质,让人对生育他的女子好奇非常。

马车内伸出一双柔荑,皓白的双腕晶莹如玉,白瓷一般皎洁,只听那女子严厉却不失疼爱的声音道:“云儿,在马车上别这么调皮。”

小男孩虎目一睁,双目发出亮人的神采:“有爹爹在,云儿才不怕。”

马车驶到京城郊外的一座茶馆停了下来,茶馆四周是一片空旷的竹林,绿悠悠的竹林青葱苍茫,让人心旷神怡。茶馆内坐着十几人,大多是从外地赶来京城办事之人,一见马车上下来的一家三口全都傻眼了。

男子英武非凡,男孩精灵俊逸,而他们同时护在身旁的女子更是生平仅见,五官绝艳,明眸皓齿,本该是绝世之姿却被那一头雪白的长发影响了美感,众人暗道一声可惜。

男子温柔地搂着她的腰,爱恋地顺了顺她的秀发:“累了吗,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没事,宝宝可乖着呢”,女子的眉宇间满是幸福。

众人这才注意到女子的小腹微微隆起,又发出一声叹息。

“娘亲,小心些”,男孩乖巧地跑到一张空桌上将椅子拉好,倒了杯茶抿了两口道:“是绿茅峰呢,娘,你喝。”

“娘不渴,云儿喝吧”,女子疼爱地摸了摸他的头,男孩这才痛快地喝起了茶,良好的教养与气度比之京城任何一家门阀小公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喝完茶水,男孩看了眼四周喜道:“爹,娘,我去竹林里玩一会好吗?”

“别跑远了。”

男子刚说完,男孩一溜烟就跑了。

直到茶馆内的说书人开了口,众人才回过神来。

那五十岁上下的说书人说道:“说起天下最出名的女子不外乎有两人。这第一人吗则是天下皆知的女太傅白清秋大人,她能文能武,精通音律,常年教导清娉公主,是京城女子行为的楷模。白大人能有如此高的名望不仅仅因为这些,重要的是在历史中有名的东南之战中立下奇功。大家都知道这白大人曾经是西殇虎城城主的女儿,对于当今皇上本是恨之入骨。立国后皇上为了替曾经犯下的错误负责,免去了西殇州所有的苛捐杂税,并且颁布了许多良好的土地政策,原先西殇州有能力的官员重新获得重用。白大人最终放下仇恨,自愿请命入宫为公主的太傅。在皇城边,老朽亲耳听过皇上吹奏的箫曲和白大人的琴曲合奏,堪称天籁之音啊。皇上数年来都未立后,依老朽看,白大人入主中宫指日可待。”

听书的众人纷纷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他们并非京城人氏,能听到天子脚下之事自然是听得津津有味。

角落里的那对夫妻相视一笑,目光中满是欣慰与雀跃。

只听有人接着问道:“那另一位女子是谁呢?”

“听一位女子啊,由于她失踪多年,所以出名程度方才排到白大人之下。她就是北漠州的云薇公主,当今祈王妃,在东南战役结束后,她和祈王带着小世子就飘然隐世了。据闻当年她的风采迷倒了不少青年才俊,可惜……”

“可惜什么?”众人奇问。

说书人两眼一眯,摇头晃脑道:“可惜华发早生啊。”

说到这,众人脑中灵光一闪,向角落里看去,哪里还有刚才那对夫妻的身影,难不成刚才那个白发的美丽女子就是……

我和宣昊祈早就溜出了茶馆,要是被人认出是我们两个,一定会到处宣扬,我们两个早就习惯隐居的生活,对万人空巷的喧哗早已不喜欢。这次回京城是来赴和宣宇霖的五年之约,顺便见见一些老朋友。墨离和铁修都得到了重用,墨离现在是禁卫军统领,铁修的治世长才更是得到了施展,现在位居户部尚书。这五年我们一家三口过得非常幸福,生活虽然简单,内心却是无比充实。我们不被外在环境打扰,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现在我又怀孕了,这一胎我希望是女儿。

竹林深处,凌云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走了出来,眼睛里流露出欢喜的神情,这孩子很少会这么亲近别人的。等他们一走近,看到那个小女孩的模样,我的心不由自主震了一下,与宣昊祈互看一眼,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别哭了,小心些,我们一定会带你找到你娘的”,凌云拍着女孩的后背,见她哭泣的样子甚是手足无措。

他跑了过来吐了吐舌头道:“娘亲,刚才玩的时候见到妹妹迷路了,她长得好漂亮对不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妹妹,等我长大一定要娶她做媳妇。”

这个女孩才不过四岁左右,却已经有着几乎完美的五官,鹅蛋脸,眉形似月,樱唇修鼻,那双眼睛清亮得如露水一般,这模样活脱脱地像极了那人。

“念君,念君,你在哪儿?”从密林深处隐约传来女子焦灼的呼唤声,“别吓娘了,快出来吧。”

小女孩听到后破涕为笑喊道:“娘……娘……”

身穿浅红色布衣的淡妆女子扔下手中采满的一筐蘑菇,将女孩一下搂在怀里,哭道:“你这孩子,为什么老那么不听话呢。”

真的是她。

“纤舞……”,心中一酸,我轻轻地喊着。

她僵直了身子,牵着女孩的手站在了一边,原本年轻美丽的脸现在染上了几许沧桑,她面无表情地转身,声音清淡:“这位夫人,你认错人了。”

凌云扯下脖子中的玉佩,跑过去塞在女孩的手中:“你叫念君吧,这个你拿着,十年后我会来娶你为妻。”

女孩攥紧了手中的玉佩,懵懵懂懂得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就被脸色铁青的女人牵着走了,一步三回头,小脸满是依依不舍。

命运的齿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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