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人的死亡都是对我的缩小
因为我处于人类之中
因此不必知道丧钟为谁而鸣
它就是为你而鸣。”
——[英]约翰·邓恩:《没有人是自成一角的孤岛》
没有谁是元凶,他冻僵于黑夜。
正如没有人会相信
平静咀嚼的晚餐,今天
只能够吃到一半
另一半,被刚刚陷入
黑夜开端的耳朵
接收到的坏消息,突然打断
变成了汤勺中
正在舀饮
的动植物遗体
迅捷分解出数以亿计腐肉细胞
聆听菩萨
手持柳瓶漠然散落的冷雨
搁浅在口腔,仿佛墨水
泼溅出短暂
照亮沉默的烛火
又耸肩熄灭,房间再次变暗
纸页上虚构掷石与投枪
要去攻打真实太阳的黑色意念
减弱下去,凝固成蜡
击碎了灌木丛林
寂静轰鸣时间的波涛
看不见光影筛网的甲板上
唯有陌生水手般
瞪大古怪面具凝视的昆虫
在竭声召唤
它已不知所终溺毙的同伴
没有谁是元凶,他冻僵于黑夜。
正如没有人会相信
一个老鳏夫:光脚。单衣。
单裤。蓬头。垢面。
留下的遗产:是一罐自制的咸菜
和一锅还没有来得及
喝完的可疑的稀粥
豁嘴的碗
与拖鞋上驻扎
不同族类庞大规模繁殖的病菌幽灵
面对面,整年,整月
斗争、谈话
的绝望与肮脏
无需借助天堂或泥泞地面
反光的呻吟,再没有
同样贫困的买主
在早已收摊的荒凉的菜市
窥见他瑟瑟发抖
仿佛被秋天肃杀镰刀的寒锋
野蛮收割
最后一根高举起麦秸杆大旗枯焦飘动的手
仍顽强企图高举起
自身与大地
无法斩首血脉联系的虔诚
蒙住脸,蜷缩成一团
似乎,经过长久
思考与精确计算
他,一头扎进了自己
从二道贩子手中
赊进卖出的劣等土豆和大蒜堆
很快,变小了,裸露在外
不再挣扎的,头。
裸露在外
不再挣扎的,手。
裸露在外,不再挣扎
的小腿的涟漪
变得安静的整个身躯
再没有任何隔阂
可将任何秘密牢牢隐瞒
顺利,融化进
腐烂的瓜果、蔬菜叶
烟蒂、口痰
被屠宰的家禽
羽毛上尚未吹干的血迹
不同尺码
混淆了人形与兽足
踩下的脚印中间
等待虚无明天的口罩
与仁慈,一同清扫进
垃圾库或下水道
汹涌饕餮黑暗什物的入口
没有谁是元凶,他冻僵于黑夜。
正如没有人会相信
失去了根本的悲伤
会吹裂一个人
具体承担的头
最后呈现出白骨的真相
也吹裂了网络、报纸
电视或收音机
连篇累牍
报道总在遥远某地
发生的公共抽象的死
从来不存在
确切居住地门牌号
不存在血统身高背景
从来不存在信仰户口
医疗保险卡职业血型
工资单电话
政治面貌奖状性别
不存在档案编号
不存在籍贯学历配偶
或被公允理由
篡改后
闪烁出唯一正当
价值光芒取向的业余爱好
一如,从来没有
一棵草木或虫豸会需要
依靠这些,额外的因素
来证明或武装自我
原本不从属于
非自然生命
潮汐的强力控制的轮回生长与消亡
撒腿跑过餐桌,隔着人墙
安全、高耸的栅栏
踮起脚尖
观望到的唯一侥幸:
倒霉命运,缺德筷箸的尾巴
没有如此险恶
夹住自己,并成为他人
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
陨落下置身局外
太冷,太黑
太阴森的夜的语言锯末
构成了同样致命浑噩沉睡白昼神经的呼吸
纵然想起黑八月
汗流浃背
肿胀眉毛的天空
面对喷吐毒辣火舌的太阳
你也能呵出
团团白热的寒气
轻易辨认镶嵌在广袤铁屋
的玻璃窗上,冻僵
雪花姐妹骸骨的寒冷
是怎样一种更深
更冷更刺骨
不断翻新魔兽嘴脸的诡辩
与镣铐胁迫下屈辱签名
同意放弃
自我选择生活道路
的沉默字迹
没有谁是元凶,他冻僵于黑夜
正如没有人会相信
人人都是同谋
习惯于随口抛出
空心长廊或圆柱形建材饰料的谎言
曾经是多么认真
以汩汩流淌的鲜血
为一艘正在下沉
溃烂了心脏、基座的龙船
描绘过
理想蓝图的江山中精心构思的壁画与腮红
(2008于内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