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托夫伯爵一家人搬回祖宅以后,娜塔莎的病忽好忽坏,令人摸不着头脑。
几位名医都请来看过了,用那时最新的疗法给她诊治,购买国外的最名贵的药让她服用。
罗斯托夫伯爵夫妇为了女儿,是不吝惜金钱的。他们甚至悄悄地变卖祖宗传下来的所谓“传家之宝”,来为女儿治病。
索妮亚废寝忘食地看护着娜塔莎,那是用不着说了。
可是,战争越来越激烈,当法军逼近到莫斯科的时候,幸而娜塔莎的身体也已经完全康复了,连医生都保证已经没有问题了。
8月的一天,罗斯托夫伯爵接到尼古拉从前线寄来的信。
在那封信里,尼古拉写道:他最近接受政府颁授给他的格荷尔义伊十字勋章,他还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中,解了安德烈公爵的妹妹玛丽亚的危难。这是给没有生机、在阴郁中的罗斯托夫家带来的好消息。可以说是这是娜塔莎生病以来,第一件使大家高兴的事。
全家中,最高兴的当然是伯爵夫人。
夫人不管索妮亚是不是在她身边听着,兴高采烈地道:
“这一定是上帝的安排,否则尼古拉怎么会去帮玛丽亚小姐的忙呢!尼古拉如果能娶这样有钱的公爵小姐,不知有多好哩!”
皮埃尔常常到他们家里来玩。伯爵夫妇只要皮埃尔一来,就留他跟他们一同吃晚饭,同时还尽可能想办法多留他一些时候,因为皮埃尔在他们家里的时候,娜塔莎就会显得很快活。
当战争再度发生的时候,皮埃尔将自己田庄的一部分卖掉,把所得的钱捐献给国家。这一大笔钱足以装备一个联队,政府为了褒奖和纪念他的爱国精神,把用他的钱去扩充的联队取名为“皮埃尔联队”,皇帝还发给他感谢状。
皮埃尔为了尽到爱护祖国的责任,虽多多少少地作出贡献,但他却不想入军籍,拿起武器去参加防卫战。
无论是俄罗斯人,或是法国人,从任何角度看起来,都是一样的,何况大家从小就受教育,应该遵守耶稣基督的戒律:“勿杀人”。可是,人类为什么要借战争而互相杀戮呢?皮埃尔实在无法理解这种矛盾。
俄罗斯将大军集中在鲍洛季诺大平原,打算在那里迎击前来进攻的法国军队,如果俄军这次会战战败的话,莫斯科就完蛋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大多数的贵族都投身军旅,住在莫斯科的男人也不断被军队征召去了。
“要死守莫斯科……”皇帝的命令贴出布告那天,皮埃尔抄了布告,到罗斯托夫伯爵家来拜访。伯爵夫妇、娜塔莎、索妮亚,还有伯爵十六岁的小儿子彼恰和皮埃尔他们都集中在客厅里。由于伯爵的要求,索妮亚将皇家的布告全文再念一遍,大家肃然起敬地倾听着索妮亚的朗诵。
彼恰像过去的尼古拉那样,说他要志愿从军去。
伯爵夫妇听了,立刻异口同声地反对道:
“说什么话!像你这样乳臭未干的孩子,还想当什么兵?”
他们不允许他从军。彼恰将他志愿从军的朋友一个个举出名字来,起劲地恳求他的父母。
彼恰还央求皮埃尔,请他也帮自己向父母讲话。
因为彼恰再三要求,而且说得合情合理,伯爵夫妇也被儿子的热诚感动了,终于不得不允许他去从军。
那天晚上,皮埃尔辞别大家,娜塔莎送他到台阶上。
“你明天是不是还来我家?”她问。
皮埃尔默默听着,然后把视线移到地上,喃喃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我觉得暂时不要到府上来拜访比较好……”
“为什么?”娜塔莎惊诧地问,“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因为我爱着你!”皮埃尔很想这么说,但终于没有说出来。
娜塔莎的脸上浮着寂寞的表情,用似乎已经了解的口吻说:
“那么,你也要去参加战争,是吗?”
“是的。但还没有十分确定。也许会去参加战争。但最低限度也要亲自去看一看,看战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皮埃尔沉重地回答道。实际上,他自己也感觉到已渐渐趋向这个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