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秀芝忽而重新整理一下床上的铺陈，忽而又走到屋门口，向门外张望，遂又失望地摇摇头。
姚秀芝走到藏族那特制吊炉前，添加几块木柴，望望渐大的火苗，又看看锅中滚开的酥油茶，满意地笑了。
姚秀芝自语地：“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亲爰的，我们一别数载，今夜又到一起了！……。”
村野小路外夜
李奇伟边走边问：“常浩同志，我和秀芝分别多年了，组织上了解她个人生活方面的情况吗？”
常浩边走边答道：“她在一方面军工作，只知道她是毛派骨干分子，一度受过审查。”
李奇伟：“我首先是和她划清界线，其次是把她变成拥护张主席的中坚分子。”
常浩：“这就要看你的工作了！”
李奇伟：“你知道她和张华男的关系吗？”
常浩摇摇头：“你可以问龙海嘛！”
李奇伟：“他只说一个叫彤儿的女孩叫秀芝为妈妈，叫张华男为爸爸，其他他就不知道了。”
常浩沉吟片时：“可不要带着这种情绪会妻子哟！”李奇伟：“可她……”
常浩：“是非常想念你的！其他的事，交由我去办。”
还是那间铺陈华贵的卧室内夜
姚秀芝坐在床边，痴痴地望着那盏摇曳的酥油灯光，陷入幸福的遐想：
远方渐渐化出她和李奇伟当年在塞纳河边的画面：姚秀芝：“你为什么来法国要学桥梁建筑呢？是不是想在我国的长江、黄河上建设大桥啊？”
李奇伟：“也是，也不完全是。”
姚秀芝：“那到底是什么呢？”
李奇伟：“在我们古老的中国，更需要建造另一种桥梁，那就是通向新的世界的桥梁。如果我以巴黎公社墙为桥墩，架起一座通向北京故宫的桥梁，让更多的中国人走出来，我们这个封建落后的国家，就会有希望啦！”
姚秀芝：“奇伟哥，你当这座桥梁的设计师，我愿为你当个不称职的帮手。”
李奇伟：“你也想学桥梁建筑？”
姚秀芝：“不！我决定学习音乐，学习拉小提琴。”李奇伟：“学习拉小提琴？这会有什么用途呢？”
姚秀芝：“用途可大了！移风易俗，莫过于乐嘛。我想把《国际歌》的声音带回祖国，让这首无产者的歌声化作惊雷，把铁幕低垂的古国炸开一道缝隙，让新时代的阳光普照大地，让苦难深重的同胞，能呼吸几口新鲜空气！”
李奇伟：“秀芝！”
姚秀芝：“奇伟！”
李奇伟和姚秀芝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远方的画面渐渐隐去。
姚秀芝依然陷入幸福的遐想中，她小声地自语：“奇伟，你应该回到我的身边来了……”
姚秀芝缓缓抬起头，向屋门口一看愕然：
李奇伟木然地伫立在屋门正中央。
姚秀芝像是触了电似的，腾地从床上站起来，惊喜地叫一声：“奇伟！”一跃扑到李奇伟的怀抱里，紧紧地拥抱着那企盼的身躯，热泪纵横潸然而下。
李奇伟异常冷淡，木然不动。
姚秀芝翘着脚跟，伸长颈项，疯狂地亲吻李奇伟。
李奇伟依然冷漠处置，无动于衷。
姚秀芝有些模糊地望着李奇伟那冷冰冰的表情，惊愕地问：“亲爱的，你……这是怎么啦？难道连夫妻相见的事实都不敢相信了吗？”
李奇伟漠然对之。
姚秀芝双手捧着李奇伟的下巴颏：“亲爱的，快从苦海中爬上岸来吧，让我们一起饱饮这幸福的甘露。”
李奇伟依然不动。
姚秀芝：“亲爱的，我是秀芝啊！看，我铺好了被子，足足等了你大半夜了！”
李奇伟还是没有表情。
姚秀芝：“奇伟！你这是怎么了？我是秀芝啊！”
李奇伟那木然的目光渐渐射出凶光，轻轻地推开姚秀芝。
姚秀芝大惊失色：“奇伟！……”
李奇伟猝然昂首怒视。
姚秀芝震愕不巳……
常浩办公室内夜
常浩：“龙海同志！张华男和姚秀芝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龙海：“原来，我只知道他们是两口子；后来，在架挢渡江的前夜，张首长又告诉我：李首长是姚老师的丈夫。我搞糊涂了！”
常浩：“姚秀芝的女儿是李奇伟的孩子吗？”
龙海：“不是！李首长亲口告诉我：他和姚老师的孩子得猩红热病死了。”
常浩沉吟片时：“我看这台戏是唱不下去了……”
还是那间铺陈华贵的卧宣内夜
李奇伟愤然昂首，不屑于理睐姚秀芝姚秀芝：“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李奇伟：“哼！这还用问我吗？”
姚秀芝：“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
李奇伟：“说得有多好听！你和张华男到底是什么关系？”
姚秀芝：“这……”
李奇伟：“这还包得住吗？他所说的请你原谅他是什么意思？请我原谅他又是什么意思？”
姚秀芝嗫嚅不语。
李奇伟：“愣什么神啊？你既然原谅了他，为什么不能把原谅他的内容告诉我呢？”
姚秀芝的泪水夺眶而出。
李奇伟：“不要演戏了！不值钱的泪水，能洗掉你那遍是污垢的心灵吗？”
姚秀芝全身抖瑟，突然昂起了头，并紧紧地咬住了嘴唇。
李奇伟冷漠地笑了，猝然以最后通牒的口吻说道：“这出戏我不想看下去了，快把结果合盘说出来吧！”
姚秀芝又缓缓地低下头，啜泣地：“我对不起你，华男也更对不起你，可我爰你的心没有变，华男也是真诚地请你原谅的。”
李奇伟大声狂笑：“哈哈……”
姚秀芝惊愕地望着李奇伟。
李奇伟突然收住狂笑：“好一个爱我的心没有变，就是可以随意地和别人同居；如果原谅了夺走妻子的张华男，那我还算是人吗？！”
姚秀芝：“你不能这样说华男，为了救你……”
李奇伟：“他几乎献出了生命，对吧？”
姚秀芝：“对！可还不止这些……”边说边取出张华男写给她的信，“你看看他用自己的鲜血画押的信吧，心有多么真诚！”
李奇伟一把夺过这封信，飞速阅看。
李奇伟阅毕，他边说“我不要看这样的忏悔信，我需要的是还我一个洁身的老婆！”边把信撕得粉碎，向空中撒去。
姚秀芝惊得傻了，呆滞地站着。
李奇伟又是一阵大声狂笑。
姚秀芝本能地伸出双手，边接纷纷扬扬飘落而下的纸肩，边下意识地说：“这是华男同志的一片心啊，你……不能这样做啊……”
李奇伟：“无耻！”重重地打了姚秀芝一记耳光。
姚秀芝惊得“啊”了一声，遂用双手捂住脸。
李奇伟：“你……就收下张华男这一片心吧！”说罢迅然转身，大步走出屋去。
姚秀芝大呼一声：“天哪！……”遂昏倒在地上。
草地外日
秋风萧瑟，吹拂着已渐衰败的花草。
身着红四方面军戎装的指战员踏着草地旧路，无精打采地向南方走去；姚秀芝和龙海依然穿着红一方面军的着装，杂在大队人马中默默地走着。
路上红军走过的脚印依稀可辨，死难烈士的土坟、遗物尚在，就说绿油油的草地吧，也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离离衰草了！
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触景生情，自由地议论着：
“一会儿北上，，一会儿又南下，死了这么多的同志，吃厂这么大的苦，到底是为什么呢？”
“风吹草动，兵随将走，这都是上边定的。”
“听说，这都是一方面军的逃跑主义路线造成的。”
“就是嘛，听说北上是他们的主意，可我们跟着他们北上了，他们又扔下我们逃跑了！”
姚秀芝违愿地走着草地老路，听着这些刺耳的话语，内心真是痛苦极了！
草地外日
常浩和李奇伟并排骑着战马，进行着严肃的交谈。
常浩：“我们的张主席明确地指出：北上是没有出路的！当年，诸葛亮出祁山、伐北原的北上战略，落得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悲剧结果。”
李奇伟：“可是他率部南下呢，就演出了七擒七纵孟获的好戏，进而确立了鼎足而三的政治局面。”
常浩：“可是，就在这北上还是南下的争论中，有多少好同志白白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李奇伟：“恐怕更难的工作，是使同志们认识到北上路线的错误，更加紧密地团结在张主席的周围，开创革命的新局面。”
常浩玩笑地：“看来，你历经多年的磨难，真的变得聪明起来了！”
李奇伟难为情地一笑：“这……都是党教育的结果。”
老马同志的坟前外曰
一堆泥土隆起的小坟头，上边的草全都枯萎了。坟前插着一块木牌，上书：老马同志之墓。
距离老马同志的坟墓不远的地方，有一具马的骨架，那就是无言战友的遗骸。
南下的红军指战员过此脱帽，表示沉痛的哀悼。
姚秀芝远远地看见了老马的坟墓，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悲恸，失声地哭着扑向坟地，哭叫了一声：“老马同志！”遂扑通一声跪在了老马同志的坟前。
龙海心烦地走着，他突然听见了哭声，循声一看：
老马的坟，无言战友的遗骸，跪地哭悼的姚秀芝。龙海就像是触电似的全身颤抖了，惊呼了一声“老马同志！”迅速跑出队伍，扑通一声跪在了姚秀芝的旁边，止不住地号啕大哭。远方叠印：
老马挎着鼓囊囊的半袋干粮，向着草地深处走去；龙海拔出手枪，向着草地深处追去；
龙海抱着饿死的老马缓缓地走来，那鼓囊囊地半袋干粮均是发了霉的草；张华男举枪打死无言战友；
全体红军剧团的同志相继跪在了战马前……
（渐渐隐去……）
龙海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望着老马之墓哭着说：“老马同志！我对不起你啊，你为了同志能走出草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可是我这个糊涂蛋，还把你当成了自私鬼。我……真该死啊！……”他边哭边挥拳捶打自己的脑袋。
突然，龙海的眼前出现了幻影：
老马自坟中渐渐升起，停在半空中。他神色严峻地说道：“龙海同志！不要难过，只要是为革命献身，灵魂就是永生的。请告诉我，你和秀芝同志为何又来到我的墓前？霍大姐和彤儿他们又去向了何方？”
龙海哭着答说：“老马同志，你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我真的弄不明白啊！……”
老马喟然摇首，渐渐退回坟墓。
龙海边向坟前爬边哭喊：“老马同志！老马同志……”龙海清醒了，他自言自语地：“你又走了，就剩下我和姚老师了……”他回身一看：
姚秀芝巳经哭昏倒在老马的坟前。
龙海慌忙爬到姚秀芝的身边，大声呼唤：“姚老师，你醒醒啊！……”
草地外曰
常浩：“路线斗争是残酷的，有时也是你死我活的。这是因为路线错了，不仅会给革命的同志带来无谓的牺牲，而且还会断送中国革命的前途！”
李奇伟：“所以，站队问题是第一位的。”
常浩：“你说得完全正确！如果毛泽东取得了胜利，像我等拥护张主席的人将是什么下场呢？……”
李奇伟：“这都是不言而喻的！”他蓦然抬头向前方一看：
数十名身着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包围着十多个身着红一方面军的指战员，在大声地吵着。
李奇伟惊愕地：“常浩同志！你看……”
常浩循声望去，叹了口气：“又是无知的下级官兵在为南下还是北上争吵！”
李奇伟：“如何解决呢？”
常浩：“我历来反对城头失火，殃及池鱼的办法。”李奇伟：“你的意思是……”
常浩：“下级指战员是不负路线责任的！”
李奇伟赞同地点点头。
常浩：“走！我们帮他们解决纠纷去！”说罢加鞭催马，向前驰去3李奇伟两腿紧夹马腹，放马跟上。
老马同志的坟前外曰
姚秀芝已经苏醒过来，她悲痛地说道：“老马同志！还有我们的无言战友，你们的牺牲是有价值的！同志们胜利北上了，等到革命胜利的那一天，霍大姐他们会来祭奠你们的。可是，我倒在了这茫茫的草地上……”她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龙海低沉地问：“姚老师，实话告诉我吧，霍大姐他们北上对吗？”
姚秀芝：“对！”
龙海：“那我们这次南下呢？”
姚秀芝：“错了！”
龙海：“为什么？”
姚秀芝：“因为中华民族的敌人在北方，那里的老百姓都快当亡国奴了！”
龙海：“照这样说，老马同志的死……”
姚秀芝：“是有价值的！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支持了红军北上。”
龙海：“如果我们死了呢？”
姚秀芝：“那是很可悲的龙海：“为什么？”
姚秀芝：“因为我们献出的生命和鲜血，是支持红军走错误路线的。”
“胡说！”
姚秀芝和龙海一听背后的怒骂，下意识地转过身来一看：
一位围观的红四方面军的下级军官和十多名红四方面军的战士站在了背后，七嘴八舌地说道：“胡说！胡说……”龙海一见这阵势，就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倏地一声从地h跃起，双腿叉开，成骑马蹲裆式，双手死死地按在大腿上，两只大眼射出怒火：“来吧！老子从小就不怕打架。”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被震慑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姚秀芝踉踉跄跄扑到龙海身边，严厉地命令：“不准胡来！有问题请领导解决！”
龙海正在火头上，他猛地伸出右手轻轻一拨拉：“去！”姚秀芝应声倒退数步，险些摔倒。
龙海大声挑衅地：“来吧！我不会骂人，只会用拳头说话！”
姚秀芝再次扑到龙海的身边：“龙海！你不能这样r’这时，红四方面军的那位下级军官嗖地一声拔出了手枪，大声怒吼：“听我的命令，立刻把他逮捕！”
“是！”应声走出两位身高力足的红四方面军的战士，几乎同时拔出手枪，大步向龙海走来。
龙海蓦地挺起胸膛，大声狂笑起来。
两位走来的战士被笑懵了，身不由己地收住了脚步，龙海拔出手枪，掷在草地上，指着自己的心口窝说：“开枪吧，朝这儿打；有种的，都扔下枪，咱们赤手对空拳地较量较量！”
姚秀芝伸展双手，以身护着龙海，大声地：“不准动武！更不准开枪！……”
草地外日
常浩：“这都是毛泽东、周恩来他们坚持北上路线的结果，使得团结如一的红军人为地对立，从而削弱了革命的力量。”
李奇伟：“请组织考验我，在这次新的路线斗争中，我一定坚定地站在张主席一边。”
这时，一位战士骑着一匹战马急驰飞来：“报告！一个叫龙海的战士和我们就要动武了！”
李奇伟：“他是一方面军的吗？”
“是！”
常浩：“为什么动武？”
“他坚持说北上是正确的，和我们的同志发生了口角。”常浩：“奇伟同志，你看……”
李奇伟：“我立即赶赴现场，亲自处理这一事件！”
老马同志的坟旁外曰
姚秀芝继续依身护着龙海，苦苦地哀求说：“同志们！我们都是红军亲兄弟，怎么能够为了暂时的分家就动刀动枪的呢？”
红四方面军的指战员收好武器，纷纷说着怪话：
“凭什么说我们南下是错的？北上才是逃跑、闹分裂呢！”
“对！北上就是逃跑主义，支持北上闹分裂，死了才是悲哀的事呢！”
“就是嘛！用鲜血和生命支持北上，一点价值也没有！”
“说得完全对！只有用鲜血和生命支持南下，那才是有价值的呢！”
龙海再次被这些话语所激怒，他突然俯身拾起掷在地上的手枪，对着空中“啪、啪”打了两枪。
在场的全体同志被惊得收口无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