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瓦伦夫人,我感觉不到有何特殊的缘由让你如此伤神;我那么珍惜时间,怎能有空管你这件事呢?真的还有另外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歇洛克·福尔摩斯如此说道,然后背过身去看他那本特别大的剪贴簿。所有近期的资料都被他剪贴在里边,而且编了索引。
但是,房东太太是一个非常固执的女人,女性所有绝妙的本事她都具有。她不作丝毫的退步。
“去年的时候,您帮我的一位房客做过一件事情,”她说,“也就是那个名叫费戴尔·霍布斯的先生。”
“哦,没错,没错——那是一件一点也不复杂的事情。”
“但是他总是没完没了地讲,说您一定可以帮忙,福尔摩斯先生,听说你无论多么纷繁复杂的事情都可以办得清清楚楚。所以,每当我有想不通、弄不明白的事情时,他的话就在我的耳边回荡。我相信,只要你答应,你就一定能做好的。”
只要听到别人奉承的话,福尔摩斯就非常高兴,什么事都会迎刃而解,而且只要对他有足够的诚意,他绝对会全力以赴地去申张正义。在这两个条件的诱惑下,他轻轻地叹息一下,就答应了房东太太。而且将手中的胶水刷子放下,拉过凳子坐下来。
“好啦,好啦,瓦伦夫人,你就把具体情况给我们讲讲吧。我想抽支烟,你没意见吧?非常感谢,华生——火柴!你的房客一直未出过屋子,你就因为总见不到他而烦恼,对吧?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上帝会带给你好运的,瓦伦太太,假如我是你的房客,你同样会接着几个礼拜都见不到我的人影。”
“那没什么奇怪,福尔摩斯先生,但是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让我感到恐怖,福尔摩斯先生,我甚至晚上都无法入眠。除了他从一清早到三更半夜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外,再也见不到别的——我真的忍受不住。我的丈夫与我一样也是非常害怕,但是,他常常不在家,在外边工作,可是我呢,就天天在家里呆着。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呢?他到底在做何事呢?将那个小女孩除外,房子里就只有我和他。我都快疯了。”
福尔摩斯微微向前伸了一下身子,在房东太太的肩膀上,他用他又细又长的手拍了拍。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他劝慰的力量如同催眠术一样,瓦伦太太就是如此,她充满惧怕的目光消失了,害怕的神情也没有了,一切都回到了常态。她坐在福尔摩斯指给她的那只凳子上边。
“假如我处理这件事情,我一定要调查清楚每一个细节部分,”他说,“慢慢来,你好好地想一想。关键的东西或许就是那些最不起眼的细节,你曾说过,这个神秘的人来到这里已是十天之前的事,一来就将房租费和伙食费付给你两个礼拜?”
“他询问我应付多少钱。我告诉他,一个礼拜五镑。有一个不大的客厅和一个卧室,什么东西都不缺,在这座楼的最上边一层。”
“另外的呢?”
“他说:‘我一个礼拜给你五镑,但是我必须照我的规矩办事。’我是一个没有钱的女人,福尔摩斯先生,我丈夫挣的钱也不多,所以我把钱看得非常重。他当时就抽出了一张十镑的钞票,递给我。‘假如你可以不违背我的规矩,我能在以后相当长的日子中每两个礼拜给你这么多钱。’他说,‘反之,我则不可以将就你。’”
“有何规矩?”
“哦,福尔摩斯先生,他的规矩是要我把房子的钥匙交给他。不过这并不奇怪,其他的房客们经常是如此。另外的一个规矩是,必须给他绝对的空间,任何人都不可以用任何理由去烦他。”
“这当中不会有什么隐密吧?”
“按道理讲,应该不会有。但是这一切却不存在任何道理。他在我家呆了十来天,我和我的丈夫以及那个小女孩都未见到他一次。夜间、清晨、中午,只听见他匆匆忙忙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就是第一天晚上例外,以后就再也没出过门半步。”
“噢,他在第一天的晚上到外边去过?”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而且回来的时候非常晚——我们全睡得沉沉的。他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对我讲过,让我晚上不要把大门闩上,因为他会回来得非常晚。我听到他回来的时候,已是零点之后。”
“他吃饭有何特殊吗?”
“他特别提醒过,只有他按铃之后,我们才可以给他送饭过去,而且只能把饭搁在门外边的一把小凳子上边。当他吃完之后,再次按铃,我们才可以从那张凳子上把碗之类的东西拿走。假如他需要其他的什么东西,他就会留一张纸条,而且是用铅字体写的。”
“留言用铅字体书写?”
“没错,福尔摩斯先生,绝对是铅字体,而且是用铅笔写的,并且只留一个词语,不会有其他什么。我拿来了一张,你瞧——香皂。这是另一张——火柴。他第一天早晨写的就是这个——《每日新闻》。每天早晨给他送早饭时我都会带去一张报纸。”
“我的天啊,华生,”福尔摩斯说道,非常吃惊地注视着那几张房东太太给他的大纸片,“这确实有些奇怪。总呆在屋子里不出去,我不觉得有什么,可是为何要用铅字体书写呢?最笨、最慢的方法就是写铅字体。为何不按正常的书写方法?这可以看出什么问题,华生?”
“很明显,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笔迹。”
“什么原因呢?他的字让房东太太看了,对他有何不利吗?也许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可是,另外,留言为何这般的简洁?”
“我也不知道。”
“由此可见这真不可思议。书写的笔也非常特殊,紫颜色,笔头非常粗,你瞧,纸条是写完后撕下的,因此‘香皂’这个词中间的‘S’撕掉了一些。这能说明一些什么,华生?”
“说明他非常小心谨慎,对吧?”
“非常正确。当然还可以找到其他的印痕,比如说指纹或其他的什么所表现出的痕迹,由此可以调查他是怎样的一个人。瓦伦太太,你曾说这个人身体不高不矮,皮肤黝黑,留着胡子,年龄大约有多少?”
“年龄不是很大,福尔摩斯先生,三十岁以内。”
“嗯,你还能谈些其他的事情吗?”
“从他的口音,我觉得他不是本国人,但是他的英语讲得非常棒。”
“他平时都穿些什么样的衣服?”
“非常讲究,福尔摩斯先生,是一种绅士形象。我感觉不到有何特殊——总是一身黑色的衣服。”
“他告诉过你他的名字吗?”
“从未提过,福尔摩斯先生。”
“他收到过信件或与其他的人有来往吗?”
“从未有过。”
“你和那个小女孩,难道没去过他的屋子?”
“从来没进去过,侦探先生,一切都是他亲自打理的。”
“嗬?太奇怪了。他有什么东西吗?”
“他有一只棕色的非常大的手提包,此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哦,由此可见,对我们有利的资料并不多。你是说他从他居住的屋子里从未拿出任何东西——什么也没有吗?”
房东太太将一个信封从她的钱包中取出来,又将两根燃烧过的火柴和一个烟头从信封中取出来,搁在桌子上边。
“今天早晨我收拾东西时,看见他盘中放着这些东西,就想到你曾说过的话——关键的问题都可以从细小的东西中看出来,于是就拿到这里,想让你瞧瞧。”
福尔摩斯将肩耸了耸。
“这中间看不出什么,”他说,“火柴显然是点香烟用的,因为这火柴棒都快燃尽,是在点烟斗或者是雪茄时燃去的。但是,嗯,这个烟头确实挺奇怪。我记得你说过,那个房客脸上全都是胡子?”
“没错,侦探先生。”
“对于此我便不太明白。我想,脸上满是胡子的人是不可能把烟吸成这个样子的。哈哈,华生,你嘴上那样少的胡子也可能被烧掉。”
“难道是用的烟嘴儿?”我说出我的见解。
“不可能。烟头早就被嘴衔破了。瓦伦太太,我想屋子里不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吧?”
“绝对没有,福尔摩斯先生。他吃的饭少得可怜,我常常担忧他吃那么少,怎么可以维持他的生命。”
“哦,我觉得我们的资料太少,不过,你也没必要担心什么,你得到了他的房钱,即使他有些古怪,但也是一个挺安静的房客。他给你的租钱也不少,就算他对你隐藏了什么,与你又有什么直接的牵连呢?我们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管别人的隐私,除非我们有证据确定他有犯罪的可疑性。不过此事我既然接手,我也不可能搁着不管,发现新的线索,请马上通知我;假如需要帮助,我一定尽力而为。”
“这中间有些地方真的特别有意思,华生,”房东太太走了之后,福尔摩斯说,“不过,或许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不过是个人的嗜好,不过也许事情的内幕还更奇特。我有一种感觉,而且非常明显,住在房东太太家的或许是两个人。”
“你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嗯,我们见到的只有那个烟头,但是这个房客租下房子以后立刻到外边去了一次,并且仅仅一次而已,难道不可以从这之中发现一些什么吗?他返回时——也许可以说,那个人返回时——没有任何人见过他。那个返回的人是不是租房的那个人,谁也无法证明。此外,房客的英语讲得特棒,可是有人却用‘match’代替了‘matches’。我能够想到,这个字是照着字典写下来的。因为字典中没有复数,只有名词。肯定是他不会英语,所以才用这种简洁且笨的方法。没错,华生,我们的房客绝对改变了,这有充足的证据。”
“但是到底是何目的呢?”
“哦!关键就在此处。有一种非常简洁明了的探索方法。”他拿过一本特别大的书,书中全是伦敦各家报纸的寻人广告栏,是他每次看报的时候收集起来的。“天啦!”他边看着书中的内容边说道,“真是一个无病呻吟、乱叫和白话的大荟萃!真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大聚合!可是这一定给那些特殊的学者们创造了最可贵的猎场!这个人总是独来独往,他如果与别人书信来往,就会暴露他自己的秘密。但是他又是如何知道外边情况的呢?很明显是从报上的广告知道的。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途径。庆幸的是我仅调查一份报纸就行了。近期两个礼拜《每日新闻》上的摘录都在这里:‘王子溜冰娱乐城围黑色羽毛丝巾的小姐’——这没必要关心。‘吉米绝对不可能让他妈妈悲痛的’——这对我们没用。‘假如在布里克斯顿的公共汽车上昏倒的那位小姐’——这对我们也没用。‘假如这颗破碎的心天天都在祈求——’胡扯,华生——都是胡扯!哦,这一条有些可疑。”你瞧:“还忍耐一段日子吧,会找到一种好的联系方式的。现在,还是利用这个专栏。这则消息的刊登时间是瓦伦太太的房客搬进的两天之后。”
“终于找到一点线索!这个奇怪的房客也许会英语,虽然他不能写英语。仔细瞧瞧,我们还可不可以发现其他的情况。看见了,在这里——三天以后的。正做有铲。忍耐小心。乌云就快散去。这之后的一个礼拜没有任何东西。这儿就讲得非常明白:一切已畅通无阻。抓住机会,发出信号,别忘了说好的信号。这是昨日的报纸上刊登的。今日的报纸上没有任何东西。这所有的与瓦伦太太那位房客的情况完全吻合。华生,只要我们还等一段时间,我想一切情况都会越来越清楚的。”
他说得非常正确。早晨,我看见我的伙伴背对着火炉站在火炉附近的地毯上,脸上呈现出得意的笑容。
“你瞧这个,华生,”他说道,将报纸从桌子上拿起。“红色高楼,白色石门。三层。左边第二个窗户。日落以后。这太明白了。我觉得吃完早饭之后,我们必须去拜访一下瓦伦太太的那位邻居。哦!瓦伦太太!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我们吗?”
瓦伦太太忽然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这说明,事情有了新的进展。
“我看此事需报告警察局,福尔摩斯先生!”她大声喊着,“我真的忍无可忍!让他从我家搬出去吧。我原打算跟他直说的,直接让他搬走,但是我觉得还是先与你们商量商量为妙。但是我的忍耐力是有限的,我的丈夫被人揍了一顿,现在正——”
“瓦伦先生被人揍了?”
“总之对他可残忍啦。”
“什么人对他残忍?”
“唉!我正准备弄明白呢!就在今天清晨,先生。我丈夫是托特纳姆宫廷路莫顿——威以司的计时员。他必须在七点钟之前到工作点去。天啦,今天清晨,他刚到门外,向前走了几步,两个人从他身后窜出来,把他的头用一件衣服包了起来,就拖到路边的一辆马车之中。他被困在马车上一个小时之后,车门终于开了,他又被他们拉到车外。他被扔在马路上,差点吓得没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清楚。当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在汉普斯特德的一块空地上。他乘马车一回家就睡着了,现在还在沙发上睡着。”
“太有趣了。”福尔摩斯说,“他看清那两个人的面孔或是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了吗?”
“都没有,他被吓得头脑不清。他只感觉到有人将他抱到车上,然后,又把他摔到地上,一切像做游戏一般。最少有两个人,或许是三个人。”
“你觉得这次事件与你的房客有关系吗?”
“唉,我们在这里都生活了整整十五年,像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请他走吧。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日落之前,让他们都搬走。”
“等一下,瓦伦太太,不要太冲动。我现在觉得这件事或许要比当初我想象的情况复杂多了。非常明了,你的房客遇到了非常危险的事情。同时也可以知道,他的仇人注视他的地方,就在你家屋子的周围。他们在朦胧的清晨把你的丈夫误认为是你的房客,后来看见不是,又把你丈夫放了,如果他们抓的人是对的,那么他们到底又想做什么呢?我们仅能猜想而已。”
“我应该如何行事,福尔摩斯先生?”
“我非常想去拜访一下你的那位神秘房客,瓦伦太太。”
“我不知该如何安排,或许只能你去硬闯。每次我给他送去东西,下楼去的时候,他开门的声音就会传到我的耳朵里。”
“他必须把东西拿到房间中去。我们绝对能藏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看他拿东西。”
房东太太思考了片刻。
“好吧,福尔摩斯先生,那边有个小房间,是放箱子用的。我去找一面镜子来,假如你们藏在门后边或许能——”
“太好啦!”福尔摩斯说,“他吃午饭在什么时候?”
“一点钟左右,侦探先生。”
“我与华生会及时到达的,至于此时嘛,瓦伦太太,再会吧。”
离一点还有半个钟头的时候,我们到达了瓦伦太太房屋的台阶上。她家的房屋在大英博物馆东北面的一条名叫奥梅的大街上,房子非常高大,但比较单薄,是用黄颜色的砖头做成的。尽管它接近大街的角落处,但从它那儿向前看去,能瞧见前边更加漂亮的房屋,那是霍伊大街上的。福尔摩斯得意地笑着,并指着那排公寓住宅中的一幢房子,他对房子的设计式样最熟悉不过了。
“看,华生!”他说道,“‘红色高楼,白色石门。’信号位置没错。我们找到了地方,也清楚信号,因此我们要做的事就方便多了。那些人出入的地点。哦,瓦伦太太,准备好了吗?”
“我为你们做好了一切。如果你们二人都去,就把鞋子搁在楼下的台阶上。现在,我便带你们去。”
她为我们选择的隐蔽位置非常好。放镜子的位置也非常合适,我们呆在暗处能将对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我们还未整理好的时候,对面那位神秘的房客的铃声就传到了我们的耳中,这时瓦伦太太刚离去不久。没过多久,房东太太也端着盘子过来了。她将盘子搁在紧闭着的门外边的一个凳子上边,然后将脚踏得非常响地下楼去了。我们都扒在门角旁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面镜子。当房东太太的脚步声没有了之后,忽然钥匙转动的声音响起了,门开了一条缝,从里边快速地伸出一双纤细的手,拿走了凳子上放着的盘子。没过多久,盘子又放了回来。我发现一副忧郁、漂亮、恐慌的脸,她扫了一眼我们所在的这间屋子。然后,快速地关上门并紧紧地锁上,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福尔摩斯将我的袖子拉了一下,我们两个便悄悄地下楼去了。
“晚上我还会来的,”福尔摩斯对房东太太说,“华生,我认为,我们必须回去好好分析一下这件事情。”
“你知道了吧,我的推断都没错,”他躺在安乐椅中说着。“房客换了人。我没有想到的是,我们看见的竟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女人,华生。”
“我们被她发现了。”
“噢,她看见了让她害怕的情形,这是绝对的。事情的线索已经非常明了,是不是?夫妻俩在伦敦逃难,想逃避十分恐怖和紧急的危险。他们躲得越紧,就表明危险越大。男的有非常重要的事。他在处理重要的事时,想让女的没有一点点危险。问题非常复杂,但是他采用解决问题的方式非常独特,成效非常好,甚至给她送饭的房东太太也不知道这中间的秘密。现在知道了,也非常清楚,她是为了隐瞒她是个女人,才用铅体字留言。男的不可以靠近女的,是因为那样会让敌人发现。他只能间接和她联系,所以就利用了寻人广告栏。”
“但是,什么是事件的根源呢?”
“哦,对啦,华生——这同样是重要且现实的问题!什么是根源?瓦伦太太日夜想着的问题将事情扩散开了,而且在我们调查的过程中,出现了更为阴险的事情。我们绝对能这样讲:这不可能是简单的情感问题。那个女人发现危险情况时的表情你都看见了。房东先生被别人绑架的事我们也知道,不用说他们的绑架对象是那位房客。恐慌和竭尽全力不让机密外泄都足以说明这是一件有关生死存亡的大事。绑架瓦伦先生再次说明,包括敌人自己,无论他们是什么人,也同样不知那位男房客变为了女房客,这是一件特别奇怪繁杂的事情,华生。”
“你为何要继续干下去?难道你想从中获得什么吗?”
“当然啦,为何不这样呢?就当是为侦探而侦探吧,华生。当你治病的时候,你绝对不会想着医药费的事情,而是想着病人的病情是吗!”
“是的。”
“这就是了,华生。这是一桩非常有启发性的案子。虽然它里边没有现钱也没有存款,可是我们仍要把它调查个水落石出。到太阳下山时,我们会发现我们又有新的进展的。”
我们又到了瓦伦太太家,这个时候,正是黄昏,伦敦的冬天越发朦胧,像一片灰色的大屏障,仅有窗子上透亮的黄色方玻璃和昏黄的灯光才调和了一下没有一点生气的单调颜色。我们在寓所一间没有光亮的房间中,注视着外边的一切。一束暗淡的灯光又在昏暗之中高高地燃起。
“那间屋子中有走动的身影,”福尔摩斯小声说道,他那期盼且削瘦的脸伸向窗前。“没错,我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又来了!手中握着一只蜡烛。他在窥视周围,肯定是在防备。此时,他准备用晃动的灯光来发信号。一下,这一定是A。华生,你也记着,待会我们俩核对。你记的是多少下?二十。我记的也是二十。二十就是T了。AT-—这也太明了了!又是一个T。这绝对是第二个字的开始。目前是——TENTA。没晃了。该不会是完了吧,华生?ATTENTA没有任何意思呀。或者是两个字——ATTEN,TA,这同样没有任何意思呀。或许T、A分别是某个人名字的简写。又晃起来了!是什么?ATTE,哦,与刚才一样的。奇怪,华生,太奇怪啦!他又没晃了!AT,噢,重复了三次,而且都是ATTENTA!他到底要重复多少次?晃完了。他已不在窗口。华生,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是联络用的密码,福尔摩斯先生。”
我的朋友忽然有所领悟地笑了。“并非是什么深奥的密码,华生,”他说道。“没错,是意大利文!A的意思就是说这是发给一个女人的信号。‘小心!小心!小心!’有何看法,华生?”
“我觉得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不用说。这是一个非常急的信号。连续发了三次,就更加的急。小心什么呢?等一下,他又回到窗子旁边来了。”
我们又发现一个蹲着的人不清晰的侧影。当信号再次发出的时候,窗口又来回晃动着那点小火苗。而且比前几次晃得更快,快得差不多无法记下。
“帕里科洛——Periclol-—哦!这是什么意思,华生?是‘危险’的意思对吗?非常正确,确实是一个危险信号。他又出现了!Peri……啊,这究竟是——”
灯光一下子熄灭,放光的窗子也没有,这幢大厦的第四层楼变成了一条黑带子,但其他的各层楼则是灯火通明。最后的危险信号一下子消失。这是什么原因?是什么人干的?此时,这种想法一下子在我们的头脑中闪现。福尔摩斯突然从窗户附近的地方跳了起来。
“情况非常严重,华生,”他说道,“有事发生!为何信号一下消失了呢?我看此事我必须与警察局合作——但是,时间不够,我们不能走开。”
“我可以去吗?”
“我们一定要把事情调查得清清楚楚才行。它或许可以提供什么更好的线索。走,华生,我们亲自跑一趟,看看有什么办法没有。”
当我们快到达霍伊大街时,我回过头看了看我们刚才所在的那幢房子。在楼顶的一个窗口,模糊可见有一个头影,一个女人的头影。害怕且木然地看着远处的黑夜,正在急切地期盼着忽然消失的信号再次开始。在霍伊大街公寓的门道上,栏杆旁也靠着一个围着围巾,穿着大衣的人。当客厅中的灯光照到我们的时候,那个人显得非常惊恐。
“福尔摩斯!”他诧异喊着。
“嗬,葛莱森!”我的朋友说道,并和这位伦敦警察厅的侦探握了一下手。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你被什么风吹到这儿来的呀?”
“我觉得,与你一样,”葛莱森说。“我确实无法想象你是如何知晓此事的。”
“线有许多条,头只有唯一的一个。我正在记录信号。”
“信号?”
“对呀,从那扇窗子发出的。但信号只发了一半就中断了。我们是来看一下到底是何缘故。不过你正在调查此案,应该早就策划好啦,我想我们在这也是多余的。”
“慢着!慢着!”葛莱森急切地说道,“我想对你说句真心话,福尔摩斯先生,只有你与我一起办理案子,我心中才有踏实感,而且每次都如此,这幢屋子只有一处出口,所以他插翅也难飞。”
“谁?”
“哦,福尔摩斯先生,这次我们可要领先一步。这一回,你必须让我们领先。”他将他的手杖在地上沉沉地敲了一下,这时,从街那边的一辆四轮马车附近走过来一个手握马鞭的车夫。“我可以把你和福尔摩斯先生介绍一下吗?”他对车夫说道。“这位是莱弗顿先生,平克顿美国侦缉处的。”
“哦,我知道,就是那位侦破长岛山洞奇案的大英雄吧!”福尔摩斯说道,“久闻大名,久闻大名,莱弗顿先生。”
这是一个冷静、能干的年轻美国人,脸是尖尖的,胡子刮得非常干净,福尔摩斯对他的一番称赞,使他脸上出现了羞涩的红色。“我是被生活的逼迫才不得不这样的,福尔摩斯先生,”他说,“假如你可以捕获乔吉阿诺——”
“你说什么?乔吉阿诺?红圈会的那位吗?”
“嗬,他在欧洲够有知名度的吧?我们在美国都听说了他的情况。他是五十件惨案的主要凶手,我们早就知道,但是我们找不到捕获他的方法。我从纽约一直追踪着他。在伦敦时,一整个礼拜我都跟在他附近,就是等捕获他的好机会。”
“我与葛莱森先生一直跟到了空上大公寓,这儿仅有一个出口,他插翅也难飞。他进去以后,从里边走出的只有三个人,不过我可以保证,他绝对不在那三个人中间。”
“福尔摩斯先生说到信号,”葛莱森说,“我想,与以前一样,他知道了我们所不清楚的许多情况。”
福尔摩斯将我们碰到的事情,只是非常简洁地说了一下。这个美国人击了一下手掌,有些生气。
“可能是我们被他发现了!”他说道。
“你为何有这种想法呢?”
“唉,事情本来就是如此!他的同谋在伦敦——他在给他的同谋发信号。正如你所说的那样。他忽然间通知他们有险情,但后来又中止了信号。他在窗口要么偶尔发现了在街道上的我们,要么就是感觉到有事要发生,假如他想逃过危险,就必须马上采取行动。除此之外,还可能有其他什么意思吗?你认为呢,福尔摩斯先生?”
“因此我们必须马上到楼上去,亲眼看个究竟。”
“可是我们没有逮捕证。”
“他是在起了疑心的情形之下,藏到没有人住的房间中,”葛莱森说,“现在,这已经够了,当我们仍在守着他时,我们能和纽约警方商量商量,看能否协助我们拘留他。但是目前,我能负责捕获他。”
我们警方侦探在智力上也许有些缺陷,可是在勇气方面绝对不是那样的。葛莱森已经到楼上去捕获那个罪魁祸手去了。他那一幅永远沉着且精明的面孔依然如故。也就是这样的一幅面孔,他在伦敦警察厅的官场上一步一步地上升着。那个从平克顿来的人曾想超过他,但是葛莱森早就下定决心绝不落后,伦敦的险情伦敦警察有优先权。
四楼左边屋子的门半掩着。葛莱森将门推开了一些。里边漆黑一片。我将一根火柴划燃,帮这位侦探把手提灯点亮。就在此时,在灯光燃亮之后,我们全惊讶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地板上并没有铺地毯,但有一条鲜红的血印。红色的脚印一直通向里边的一间屋子。那间屋子的门是紧闭着的。葛莱森用力将门推开,把手提灯举得高高的,照着里边,我们都从他肩头伸长了脖子急迫地朝里边瞧。
一个身体强壮高大的人躺在这所房间的地板中央,他黝黑的面孔修整得非常干净,躺着的那个样子,非常恐怖;有一圈鲜红的血迹在他的头上。尸体躺在一块白色木板的一个特别大的环形物上,并且上边湿漉漉的。他的两条膝盖是弯着的,双手摊开,显得非常痛苦。他又粗又黑的喉咙上插着一把白柄的刀子。此人身体非常强壮,在他临近死亡的时候,他绝对如一头被杀的牛一般栽倒在地。他右手附近的地板上边,有一把恐怖的两边开刃的牛角柄匕首,一只黑色的羊皮手套在匕首附近。“哎呀!这就是乔吉阿诺!”美国侦探说道,“这一次,我们走在别人后边了。”
“蜡烛搁在窗台上的,福尔摩斯先生,”葛莱森说,“喂,你在做什么?”
福尔摩斯早就到那边去了,燃起蜡烛,而且在窗口来回晃动着。然后他向黑夜中看了看,熄灭蜡烛,将它甩在地板上。
“我想这样做的确对我们有利,”他说。他离开了窗子,呆在那儿凝思。这个时候,两个当职人员正在检验尸体,“你说,刚才你们在楼下守候的时候,从屋子里边出去了三个人,”最后他又说道,“你看清楚了吗?”
“全看清楚了。”
“他们中间有一个黑胡子,黑皮肤,中等身材,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吗?”
“有。最后一个从我身边走过的就是此人。”
“我想,你要找的人就是他。我能给你说出他的模样,他的一个非常清晰的脚印也被我们发现了,这些对你而言已经足够。”
“不是非常足够,福尔摩斯先生,伦敦有几百万人呢。”
“或许不是非常足够。所以,我认为还是让那位太太来帮助你们比较好。”
话音刚落,我们都扭过身去。看见一个非常漂亮的高挑女人站在门道上——布卢姆斯伯利的神秘房客。她缓缓地走过来,面孔白得像一张纸一样。表情特别的伤感,双眼睁得大大的,惊恐的眸子直盯着地板上那个巨大的黑色尸首。
“他被你们杀死啦!”她呓语般地说道,“啊,我的天啦,他被你们杀死啦!”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她忽然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兴奋地又蹦又跳,并快乐地呼喊着。她得意忘形地在屋子里边跳着舞,并拍着手,黑色的眸子中呈现出既吃惊又快乐的目光,嘴中不断地叨唠着意大利语中优美的感叹词句。如此一个女人看到这样一种场面以后,竟然这样疯狂的高兴着,这是多么恐怖且让人吃惊的事呀。忽然,她安静下来,两眼盯着我们,里边呈现出询问的神情。
“你们!你们都是警察吧?奎塞佩·乔吉阿诺是你们杀死的,对吗?”
“没错,我们都是警察,太太。”
她朝屋子里周围的黑暗处扫视了一圈。
“可是,根纳罗在哪儿呢?”她问道。“根纳罗·卢卡是我的丈夫。我叫伊米丽严·卢卡。我和他都是从纽约来的。根纳罗在什么地方?他刚刚在这个窗户旁边叫我过来,我马上就来了。”
“是我通知你来的,”福尔摩斯说。
“是你?!真的吗?”
“太太,你的密码并非很难。欢迎你的到来。我早清楚,只要发出‘Vieni’的信号,你绝对会来的。”
这位美丽的意大利太太惊恐地盯着我的朋友。
“我不懂,你是如何知道这一切的,”她说,“奎塞佩·乔吉阿诺——他是如何——”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脸上一下子呈现出骄傲和兴奋的神情。“我现在知道了!我亲爱的根纳罗啊!我伟大的,美丽的根纳罗,是他在暗中保护着我,使我一直处在安全之中,是他!他用他强壮的双手将这个可恶的恶魔杀死了!噢,根纳罗,我太幸运了!能嫁给你这样的男人,真是我的幸福。”
“喂,卢卡夫人,”觉得无聊的葛莱森说道,伸出一只手将这个女人的衣袖拉着,没有一点点感情,好像他抓着的就是诺丁希尔的女流氓一样,“你是什么人,你是做什么的,我全不十分明白;但是据你所说,事情已经非常明白,我们要带你去警察局一趟。”
“等等,等等,葛莱森,”福尔摩斯说,“我感觉到,这位夫人也许如我们迫切想知道情况那样地迫切想把事情都告诉我们。”
“夫人,你知道,这个人是被你丈夫杀死的,现在就躺在我们前边,正因如此,你丈夫会被逮捕判刑的呀!你叙述的事情会作为证词。可是,假如你觉得他杀人的目的不是想触犯法律,是由于他想调查清楚真凶的话,这样把所有的细节都告诉我们就是你帮助他的最好办法。”
“只要乔吉阿诺死了,我们也就没什么可怕的,”这位夫人说,“他是一个可恶的恶魔。我丈夫将他杀死了,世上的任何法官都不可以因此而判我丈夫的罪。”
“既然如此,”福尔摩斯说道,“我建议保持作案现场,把这个房门封起来。我们与这位夫人一块到她住的屋子里去。等到了那里,我们说清楚一切以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三十分钟以后,我们四个人已在卢卡夫人的小房间中坐了下来,听她叙说那些离奇的事情。事情的结局,我们在偶然中已亲眼所见了。她的英语不是十分标准,但是说得非常快且流利。为了更加明白一些,我只有作必要的语法修改。
“我出生在坡西利坡,也就是那不勒斯附近,”她说,“首席法官奥古斯托·巴雷里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曾是当地的议员。根纳罗是我父亲的手下。我喜欢他。其他的女人也同样喜欢他。他既无金钱也无权势,他几乎一无所有,仅有漂亮的面孔,大的力气和年轻的活力——因此我爸爸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和他一同逃跑,在巴里结婚。将首饰都变卖,我们能到达美国就是这笔钱的作用。这已是四年前的事,在那之后,我们没有离开过纽约。”
“起初,我们挺走运的,一位意大利男士被根纳罗帮助过——那位男士在一个名叫鲍厄里的地方遭到暴徒的袭击,他救了他,从此他就与这个有势力的人成了朋友。这位先生名叫梯托·卡斯塔洛蒂。卡斯塔洛蒂——赞姆巴大公司的主要创办人就是他。纽约的主要水果进口商就是这家公司。当时,赞姆巴先生生了病,我们新结交的朋友卡斯塔洛蒂掌握了公司的大权。有三百多人在这家公司工作。他让我的丈夫在他的公司里上班,并且把一个门市部交给我丈夫,在各个方面他都非常照顾我丈夫。卡斯塔洛蒂先生没有太太,我敢说,他把根纳罗当作了他的儿子,我和我的丈夫都非常尊敬他,几乎也把他当作了我们的爸爸。我们买了一所小住宅,在布鲁克林,我们的命运似乎不会再有什么风雨。可就在这时,乌云一下子出现在我们的上空,并瞬间将我们的天空布满。”
“在一天夜间,下班归来的根纳罗,领回一个名叫乔吉阿诺的同乡,他也居住在坡西利坡下。此人身材魁梧,你们已经见过,他的尸体刚才就在你们眼前。他不仅身体大得出奇,而且一切都非常奇怪,让人感到恐怖。他说话的声音像雷鸣一般在我们的小房子中回荡。说话时,他摆动庞大的手臂,在我家的房子中都无法伸展。他一切都是热烈且古怪的——思想,情绪等等。他说话时,非常有力,就像在嚎叫,别人也只能呆呆地听他不停歇地演说。他的双眼始终盯着你,他完全将你控制住了。他是一个恐怖的怪人。谢天谢地,他已经命丧九泉啦!”
“他经常到我家来。但是我明白,根纳罗同样讨厌他。我丈夫呆呆地坐在那里,样子十分无奈,脸上没有一点颜色,听我们的客人说话时,没有一点精神。他说的全是胡言乱语,什么对政治和社会问题没完没了地演说。根纳罗没有说一句话,我呢,是非常明白他的。我从他脸上看出了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表情。开始时,我想是厌恶。一段时间之后,我渐渐清楚,不光是厌恶,还有恐惧,一种深沉的、隐藏的、胆怯的恐惧。那天夜里,也就是我发现他害怕的那天夜里,我搂着他,恳求他看在我们相爱的情份上对我叙说一切,为何这个大块头把他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他终于对我说了。我刚听完,心便像冰一样凉。我可怜的丈夫啊,在那倒霉的日子中,全世界都与他作对,他差不多被这不公平的生活给逼疯了。就在那段时间中,他加入了那不勒斯一个名叫红圈会的团体。是老烧炭党的同盟。这个团体有着非常恐怖的誓约和机密,只要加入其中就别想再退出。我们躲到美国时,我丈夫还想着与他们再不会有牵连。有一天夜间,他在大街上遇见了一个人——就是在那不勒斯介绍他加盟那个团体的大个子——乔吉阿诺。在意大利南部,别人都称他为‘死亡’,因为他杀的人不可计数,真算得上是一个刽子手!他为了逃避意大利的警方,才来到纽约。在他新的住所,他成立了这个可怕组织的分部。这些事都是根纳罗告诉我的,而且将他在那日得到的一张纸条给我看。纸条上也被一个红圈圈着。纸条上说要他在某日集合,他必须前去。”
“真是太倒霉了。可是后边还有更倒霉的。我曾观察了一段时间,乔吉阿诺经常在夜间到我们家来,而且总是与我谈话。虽然他有时也和我丈夫谈话,但他两只野兽一样恐怖的双眼却总是注视着我。在一天夜间,我明白了一切。他所谓的‘爱情’——野兽和病人的爱情——我已非常清楚。他来我家时,根纳罗还未回来。他闯进房子里,我被他那双熊掌似的手紧紧地搂住,他将我拥在他熊一样的怀中,在我的脸上疯狂地吻着,甚至请求我与他一起走。当我拼命地挣扎呼救的时候,我丈夫回来了,朝他扑过去。他把我丈夫打昏,夺门而出,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我们家。也就是从那天晚上起,我们成了死对头。”
“几天之后,我丈夫开会归来,从他的神情,我便可以明白有可怕的事要发生。但这一切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红圈会是靠敲诈有钱的意大利人来维持生活,假如别人不给钱,他们就用武力相逼。看情形,灾难已降临到我们的好朋友和恩人——卡斯塔洛蒂身上了。他拒绝一切淫威,而且报了警。红圈会打算杀鸡吓猴——用我们的朋友做标本,以消灭其他反抗者的这种心理。会中商定,将我们的朋友的屋子及他本人一块用炸药摧毁。由谁去做,将抽签决定。当我丈夫将手伸入袋中抽签时,他发现了我们的敌人那幅冷酷的面孔正朝他冷笑。毫无疑问,他们早就计划好了一切,那个杀人的标志就是签上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红色圆圈,明显被我丈夫抽到。他只有两条路:一是杀死自己的恩人,二是我和他将遭到他们那帮人的毒害。只要是对他们不利的人,他们憎恨的人,他们决不轻易放过,不仅要报复这些人自己,另外还将报复这些人的朋友。这就是他们魔鬼一样的规矩中的一部分。这种恐惧降临到了我可怜的丈夫身上,压得他焦虑万分,差不多就要神经失常。”
“我们每个晚上都依偎在一块,一起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灾难。行动的日子定在第二天的夜间。中午左右,我和我丈夫到达了伦敦,但是没有时间通知我们的朋友他有灾难;也未向警察报告这一切,为了使他将来的生命没有危险。”
“先生们,其他的一切,你们都清楚。我们明白,我们的仇人像影子一样紧随在我们周围,乔吉阿诺对我们的报复,纯属他的个人原因,但是无论如何,他是怎样的残忍、奸险、固执,我们都清楚。他那恐怖的势力在意大利和美国到处流传。我藏身的地方,是我亲爱的丈夫在我们离开之后仅有的几天内安排好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可以保证我绝对安全。关于他自己,也想早点远离他们,也好与美国和意大利的警方取得联系。我本人也不清楚他住在什么地方,如何生活。我只能从报纸中的寻人广告栏里得到他的消息。有一回我向窗子外边看去,发现这所屋子被两个意大利人监视着。我明白,我们最终被乔吉阿诺找到了。后来,我丈夫通过报纸告诉我,他将从一扇窗口中给我发信号。但是发出的信号,唯有警告,没有其他什么,而且又忽然中断。现在我知道,他发现他被乔吉阿诺盯住了。谢天谢地!当这个可恶的人出现时,他早准备好了。先生们,我现在想请教你们,从法律观点上讲,我们有必要害怕什么吗?我丈夫的所作所为,这个世界上的哪个法官可以判他的罪吗?”
“哦,葛莱森先生,”那位美国人边扫视着警官边说道,“我不清楚你们英国有什么样的看法,可是我认为,在纽约,所有的人们都会感激这位夫人的丈夫!”
“我把她带去见局长,”葛莱森先生说,“假如她所讲的都是真实情况,我想她和她的丈夫都是没有任何罪可言的。可是,我不明白,福尔摩斯你为何也牵扯到这桩案子中来了呢?”
“教育,葛莱森先生,教育,我还打算从这所老大学中学点知识。得啦,华生,你的记录本中又多了一份凄惨且奇怪的资料。对啦,还未到八点钟吧,今天晚上瓦格纳的歌剧在考汶花园上演呢!如果我们立刻就去,或许可以看上第二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