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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再回罗本岛:偌大战场浓缩成小小舞台

罗本岛就像我的第二个家,我在那里生活了18年。但踏上岛的第一天,我没料到在离开那里时,我居然还会有点不舍。

——曼德拉自传《漫漫自由路》

庭审的“胜利”并没有让曼德拉等人的喜悦持续很久,判决一下达,他们就被带回了比勒陀利亚监狱。他们知道,终身监禁意味着自由的彻底丧失,意味着斗争运动的偃旗息鼓。而且,若是国民党政府一直不下台,那也许他们真的永远都无法再重获自由。

就在曼德拉等人在比勒陀利亚思索着出路时,他们在一天半夜被突然押送到了罗本岛。在去罗本岛的路上,狱警还对他们调笑道:“放心吧,你们肯定不会在监狱里待很久的,因为现在要求释放你们的呼声太强烈了,也许你们进去一两年就能出来了。到时候,你们作为民族英雄,肯定要什么有什么,每个姑娘都会争着做你们的老婆。你们可真厉害!”然而,曼德拉对未来的估计却没有这么乐观,他已经和白人政府打过无数次交道了,他深知这个政府的顽固和强硬。他虽然相信正义一定会战胜邪恶,但他怀疑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毕竟自己已经46岁了。

此时的南非正处在最冷的季节,裸露的罗本岛更是饱受寒冷侵袭,然而,比天气更冷峻的是岛上的管理。利沃尼亚大审判期间,为了应对数量激增的政治犯,政府在罗本岛上修建了新的看守所,新的看守所和原来的监所完全隔开。

新的看守所分为三个区,曼德拉和其他6名重犯都被单独关押,因为狱方怕他们煽动其他犯人闹事。曼德拉的牢房位于走廊尽头,面积只有4平方米多一点,里面有一扇对着院子的小窗户,但窗户设置得很高,1米83的曼德拉要踮起脚尖才能看到一点外面的情形。为了安全,曼德拉的牢房被设置了两道门,最里面的是铁门,外面的则是一道木门。曼德拉觉得狱方太敏感了,虽然他是个拳击好手,但已经46岁了,还不至于用蛮力冲破牢门吧。曼德拉牢房外门上贴着标签牌,写着“N·曼德拉466/64”,“466”是他的编号,“64”则代表他来到罗本岛服刑的年份。

恶劣的硬件条件还不算什么,最让曼德拉难以接受的是岛上的非人管理。岛上没有黑人警察,也没有白人犯人,所以黑人犯人遭受的都是非人的待遇。犯人被分为四等,不同等级的犯人在探视、通信等方面的权利都不一样,而且这种等级是会根据表现升降的。曼德拉作为重犯,自然一进去就是最低的D级犯人。但不管哪个级别,他们都要喊狱警“老板”,并且无休止地从事重体力劳动,还要时常遭受“老板”们的打骂……就像第一次上岛时他们说的,来到罗本岛的犯人若是意志不够坚定,一定会死在这里。

曼德拉不打算老老实实地等死,像上次来罗本岛时一样,他这次来的第一天,就开始找狱方的麻烦。他再次抗议狱方为他准备的短裤,认为这是对南非黑人的歧视和侮辱。为了不激怒这个麻烦的家伙,狱方很快就为他换了一条长裤。当曼德拉看见只有自己换了长裤时,却又将长裤退给了狱警。这下狱警生气了,怒道:“你说要长裤,我就给你长裤,现在你又不要了,耍我是不是?!”曼德拉反驳道:“既然你们给我发了长裤,就应该给这里的每个犯人都发长裤。如果你们不愿这么做,那我只好选择和他们站在一起。”狱警也见过不少犯人,他们提出各种抗议多是为了帮自己争取好处,像曼德拉这样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好处的犯人,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最终监狱长亲自来和他谈判,并最终答应了他的要求,给所有囚犯都换上了长裤。

狱方对曼德拉的态度是复杂的,一方面他们早已习惯了强硬而野蛮的管理,不希望碰到像曼德拉这样的刺头;一方面,曼德拉深谙法律,并且具有强大的社会影响力,若是他们以超越法律界限的方式对待他,那一定会闯下大祸。所以,狱方时常会用一些小动作来报复曼德拉。例如,上岛两周后,曼德拉的律师,也是他曾经的同学费希尔前来看望他,费希尔当着狱警的面诵读了曼德拉在狱中享有的权利,这种明显的提醒和示威让狱警十分不爽。聊天中曼德拉随口问起了费希尔的妻子,也是自己的好友莫莉的近况,结果费希尔低头沉默不语,并很快离开了。后来狱警告诉曼德拉,莫莉前不久因车祸去世了。曼德拉震惊之余想安慰一下费希尔,便写了一封信托狱警寄出去,他不知道的是,这封信被狱方截留了。

当然,这种明里暗里的争斗并不是曼德拉生活的主要部分,因为这里犯人的生活既单调又劳累,他实在找不出多少可以向狱方发起挑战的机会。他们每天5点半起床,并被要求整理内务;6点45分吃早饭,吃完早饭就开始进行劳役;午饭后没有休息时间,直接进行下午的劳役;4点收工,4点半晚餐;晚上8点准时睡觉。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方式让很多犯人渐渐麻木,甚至分不清日期。没有了时间感,人很容易就会丧失判断力和注意力。为了保持清醒,不让自己的判断力下降,曼德拉每天都在牢房的墙壁上记录着时间。并且,每天深夜,曼德拉不会像其他犯人那样在疲惫中沉沉睡去,而是先回忆一番之前的斗争经历再睡,这也使得他每天醒来,眼里依然闪烁着执着的光芒。

为了消耗犯人的体力,从而削弱他们反抗的能力,狱警们会不断加重他们的工作量。曼德拉他们第一周被要求运完半车石子,第二周就成了3/4车,第三周又加到整整一车……而且狱警似乎没有停止增加的意思,所以曼德拉决定联合其他人,一起用消极怠工的方式抵抗狱警的压榨。狱警威胁曼德拉不要挑事,但曼德拉不为所动,最后没办法,狱警只好听之任之。

经过了两次大起大落的审判,曼德拉已经成熟了不少。46岁的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骄傲和争强好胜,取而代之的是更强大的精神和更沉稳的性格。现在,已经没有人怀疑他为自由事业做出的牺牲,即使他真的被判了死刑,他做出的贡献也已经足以让他名留青史。但对他来说,一切远未结束。这次审判不过是将那个巨大的战场浓缩到一个狭小的地方。在这个新的战场上,他将进行更加系统而深入的性格、智慧以及精神上的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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