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夜闻言终于舒展眉头，到底是兄弟俩人，私底下也没什么忌讳。他又极其轻微地蹙了蹙眉，淡淡问道：“皇上如今如何？”
东方谦表情平静，只是淡淡地叙述着，“命还在，但却是半死不活的样子。”
东祈皇因找回失散多年的皇子一时兴奋过度，突然中风，瘫痪在床——当然这只是表面说辞，实际如何，在他们这些人的眼里早就有了自己的定论。据宫里传来的消息，东祈皇却是在隔日与那位皇子在御书房单独面谈了两个时辰后才突然病危的。
所以，答案已是不言而喻。
东方夜脸色不变，面上亦无丝毫本该有的担忧之色。他继续问道：“他，到底是谁？”
这个“他”自然是指的东祈皇找回来的那位十王爷。
坊间所传，这位十王爷是东祈皇与一位民间女子所生，而这民间女子正是已逝梅妃的胞姐，也就是东方夜的姨母梅大小姐。
梅大小姐与梅妃是双生姐妹，长相几乎一模一样。有一次东祈皇喝醉了酒，错把梅大小姐当成了梅妃，于是两人便发生了那不该发生的事情。当时东祈皇醒来后完全忘了此事，待他领着梅妃回宫之后没多久，那梅大小姐却竟然发现怀有身孕，并且偷偷将孩子生了下来。
可惜那梅大小姐始终命薄，生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临终前把孩子托付给了一个随身丫鬟，希望她能将那孩子养大成人。
这么多年来，那丫鬟一直谨守主命。直至不久前，她才终于把身世秘密告诉给了那孩子听。于是，这才有了流落民间的皇子回来认祖归宗的戏码。
但对于这则传闻，东方夜却是半点也不信。
梅妃在民间有个双生姐姐，这一点确实不错。不过，那梅大小姐却是个天生的石女，所以根本不可能会与东祈皇发生滚床单那档子事情，更别提是生下他的孩子了。
所以，以上的官方说辞骗骗那些无知的外人还差不多，要想把东方夜也糊弄过去，简直是在做梦。
而既然这位十王爷并非梅大小姐与东祈皇所生，那就只能说是他的身世另有隐情，他的生母也另有其人。
可东方夜不理解的是，这十王爷既是确定已经认祖归宗，那又何必再向众人隐瞒他的母系，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东祈皇想着编出这样一个连鬼都不怎么相信的故事来？
东方谦看着他，温柔地沉默着。
像是在等他回话，东方夜也有一段时间没有再开口。
东方谦静默良久，在东方夜探究的目光里，突然长长地换了一口气，终于缓缓说了起来：“其实，当年梅妃所生乃是一对双生子，那个孩子只比你早出生半刻钟。”
所以，他，其实是你的亲生哥哥。
而你们，其实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只是，东祈皇室历来示双生子为不祥之兆。且从开国以来，凡是生下双生子的宫妃，皆是母子三人而亡的结局。
因此……
当时正宠冠六宫的梅妃又怎么甘心舍下富贵荣华，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
东方谦明显停顿了一会，接着又道，“梅妃本是想让自己的亲信将其中一子抱出宫外除掉，岂料那执行的人竟是一时心软，不仅没有把那孩子杀死，还抱着他逃出京外隐姓埋名抚养成人。”
“当时所有知情者一律被梅妃暗中处死，本来此事也确实保密得当，可就在几年后，那孩子却突然出现在了京城，皇上有所察觉，便又将此事清查了出来。”
“那时候你也该知道皇上对你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按说皇上本不会留他，但当时恰好你出了事，而那孩子的智慧又与你不相上下。自然而然，皇上便把视线转移至他身上。”
“一年后，皇上命人将那孩子秘密送至西番，并且给西番王送了一封密函，与他达成某些协议。若不是你突然转醒，那孩子便该是东祈下一任皇帝了。”一席话说完，东方谦却轻轻笑了。
可惜啊可惜。
东祈皇的爱子从来就只有东方夜一人，自从听国师说起他有可能会转醒之后，东祈皇的心便开始摇摆不定。
所以，那远在西番的孩子便也跟着无法淡定了。
只是，终究养虎为患。
若他还在年幼，轻易便可将其抹杀掉，如今翅膀硬了，再想要清除，哪里会那么简单？
东方夜静静听完，事情已经明白了个大概。
他沉默地坐在那里，一丝一缕地消化着这个其实早就已经在心底存在了很久的假设。
确实，他很久以前就开始怀疑了。
而如今，这个假设终究是得到了真正的印证。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接受，很无谓地面对，但对于这个跟他一同从母胎里生出来的孩子，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做到完全不在意，彻底无视他的存在。
此际，他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对于那个人，他说不出究竟是什么感觉。
他们明明是亲兄弟，却没有该有的兄弟情谊。
可若比起陌生人，他们似乎又有些无法割断的牵绊。
他们是竞争对手，更甚至可能是仇敌……
东方夜平静地轻呵出一口闷气，复又直直地盯着东方谦含笑温暖的脸，眉头微蹙。说来也奇怪，这些本该是隐秘之事，就连他此前都不甚了解，他六哥又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
如今一比，他与他六哥的距离似乎还不小。
他倒不是怀疑东方谦什么，要说这世上除了花朝之外，他最相信的人大概就是东方谦了。之前会与东方谦隔阂那么多年，也并不是真的恨他。更多的他其实是在生气，气东方谦情愿让自己恨他，也不愿意说出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比起梅妃，他更愿意相信的人是，东方谦。
可提到梅妃……
唉。
这其实又是一个让他感觉很复杂的人。
“六哥，事到如今，你就跟我实话实说了吧，当年……你为什么会杀母妃？”东方夜眼睛慢慢暗淡下去，忽然正色问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