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经理离开酒店后,好几家团体包席的大客户都不来了,又没有增添新的客户,仅凭零客点菜是供养不起一个大餐厅的。后厨准备的东西不能及时用完经常变质,客人因菜肴质量问题退菜的事情几乎天天都有。饮食行业就是这样,一旦把生意做砸了,要想重新红火,实在太难了。餐厅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加之新来的餐厅经理面情软,管理不善又经常脱岗,服务生、服务员们上班无精打采死气沉沉,嗑瓜子,吹泡泡糖的大有人在。后厨里更是嘻嘻哈哈,有的人在厨房抽烟,有的人甚至穿件背心,连工作服也不穿了。在这个困难的时候,没有人自愿站出来、也没有人有能力扭转局势,拯救餐厅。厨师长见败局已定,餐厅裁人、降薪是迟早的事,他宛转地向经理请了半年回家盖房子的事假,私底下带着一帮人去了别处。
自从袁淑兰担任门迎领班以后,她不忘刘经理嘱咐,视门迎的事情为自己的事情。以身作则,工作大胆,使门迎队伍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工作状态。但是,因为餐厅生意不景气,经理要把门迎裁掉四个,让袁淑兰提名。袁淑兰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徐蕾等四个人的名字,经理不假思索地点头答应了。原来非常拉风的八大金刚一下子减少了一半人,变成了现在的四大什么了。
老实说,这些文化程度不高的打工人中没有几个视老板命运为自己命运的觉悟愿意高的人。这里面是有原因的。其一,他们应聘时拿多少工钱,干满两年,还拿多少工钱,更谈不上奖金了。很少有老板主动地给加薪,既是加了,也是象征性的,让打工者心里无法真正的感觉到平衡。这样,就使打工者在心里算起了自己的帐:我拿你多少钱,就给你操多少钱的心,干多少钱的事,你的生意好与坏,与我干系不大。我现在还无法在别处挣更多的钱,先在你这里混着,蹭着,你要是不要我了,我也会毫无遗憾地离开。其二:缺乏安全感。凡是文化程度低的、在普通个体单位打过两年工的年轻人,几乎都有被老板无名解雇过的经历。或者是自己受不了老板闲气,受不了与自己的付出不符的待遇而辞职的经历。这样一来,打工者就会认为,自己无论在哪家干,都不过是个过客,何必那么拼命,那么认真呢。其实老板们有时候也会提心吊胆,尤其是觉着自己亏欠打工人太多的时候,担心他们暗地里捣乱,团结起来,有朝一日集体辞职,让营业瘫痪。
无论是雇工的老板还是被雇工的打工人,敞开你们博大的胸怀吧,用诚信、坦诚、尊重、友善、互爱、互谅、无私来连接彼此的心灵吧!把共同的事情做好!打工人艰难,做老板也不容易!
溢馨园开业时,袁淑兰和秦海洋她们去当礼仪,不但给开业仪式增添了亮点,给石彤添了彩,每个人拿到两百元酬金,而且认识了几位专门做礼仪的女子。这事情还要感谢豆爱爱老乡周媛,是她起初给她们牵的线。和豆爱爱在凉皮店认识的那个大学辍学的女子名字叫徐薇,她不但长的漂亮,也是个热心肠人。这不,国展中心要举办一周时间的车展,需要至少五十名车模,有些当礼仪做模特的女孩子嫌时间长太累,不愿意加入,公关公司老板着急得用腕子上戴着紫檀木珠的手直在有点谢顶的头上挠。徐薇对老板说,自己可以请到几个非专业水平,但是,形象气质较好的女子,老板让她立即联系,她便给秦海洋打电话,徐薇对海洋说明事由,海洋不好推辞,随口答应帮助联系,并将结果及时反馈与她。
秦海洋给袁淑兰打了电话后,给豆爱爱打电话说,豆豆,国展有一周的汽车展销会,徐薇让帮忙找人,你去不?
正坐在地摊扇扇子的豆爱爱说,海洋姐,只要你去,我就去。
秦海洋笑了一下,拿不定主意。一周时间对她来说也是够长的。经管现在工地里有她没她都行,但她还是担心意外事情发生,两头子耽误。
袁淑兰回电话了。她说,现在餐厅没有多少生意,请假也容易。经理说了,超过一个月规定四天假之外的请假没有补贴,另外,还问了秦海洋,徐薇能给她们多少钱。
“七天时间一千元。从上午九点到下午四点,管一顿午饭,中间休息两个小时。”海洋说,“你要是能离开就去吧,徐薇那边挺着急,权当给徐薇帮忙。”
“那,你呢?”袁淑兰说,“是不是当老板了,看不上了?”
“乖妹子,别挖苦姐。姐可怜着呢。”海洋说,“其实我想去。得跟志宏商量。”
“好!”袁淑兰说,“只有你去,我一定去。”
秦海洋挂了电话,心里想,姐妹们这么信任我,我一定要和她们一起出个风头!她忽然又想到,这么大的车展会,马总、薛老板会不会去呢?万一遇着了,多不好意思。管他们去,大不了说我爱钱,还能要命吗?秦海洋把手机在手里拨拉着,又想起了一件事,感谢孙局为她办劳务队营业执照吃饭那天晚上,薛爱琴送给她的那支康乃馨究竟是什么意思?花早就蔫了,扔了,还没有想起来百度一下。她立即在百度里输入了要查的花名字。百度是这样解释的:康乃馨,又名大花石竹,狮头石竹,荷兰石竹等。分布于欧洲温带以及中国大陆的福建、湖北等地。在温室里可连续开花。1907年起,开始以粉色康乃馨作为“母亲节”的象征。故今常被作为献给母亲的花。秦海洋看罢,自嘲地笑了一下,心里说:你个死老薛,心计还不少!
国展中心的全名叫做西安曲江国际展览中心。位于长安南路,比八里村还要往南三站路。面积很大,有三个供商家展销商品的大型展厅,一个大型豪华活动中心,一个摆着好多张桌子凳子,免费供人们休息观光的广场,并且有喷泉彩灯,一年四季都有全副武装的保安执勤,居住在附近的人们休闲时候都乐意在这里转转坐坐。
汽车展销会的日子到了。因为是第一天,车模们早早就在固定的地方集中起来,由十几位专业化妆师给她们化妆后,穿上礼服,乘两辆大轿车来到了国展中心门口。大清早,正是人们上班的高峰期,在站牌下排队的人们见车模来了,生怕有人参队的队伍一下子就散了,排在后面见过世面的人得意的乘机上了车。人们高呼着、尖叫着、议论着、称赞着向车模跟前涌去。有已经投了钱上车的人见到如此庞大整齐划一的模特队伍,居然忘记了排队时的着急和等待,转身下车,看热闹欣赏美女去了。一个毛头小伙子差点儿把正往车上挤的一个并不漂亮的姑娘挤趴下,姑娘大叫一声“非礼”,毛头小伙子给姑娘做了个鬼脸。司机说慢点,毛头小伙子说我掏钱不坐车你还不乐意,司机说我盼望你每天都这样。
车模们像白色的棉花团,毛茸茸地向国展中心里面滚去,或者说飘去,或者说走去了。秦海洋,袁淑兰,豆爱爱,马丽,徐薇走在一起。徐薇问她们紧张不,都说不紧张。秦海洋说,在这么大场合露面,太兴奋了,一定刺激。一个青年喊了一声,K631来了!往公交车跟前跑时,把一个胖女人手里的肉夹馍撞掉了。胖女人反应过来时,没有认出来是谁撞了她,她捡起掉在地上的肉夹馍,抠掐着饼子皮上面的土,骂道,失你妈,抢孝服去呀?着急个陪子!
五十名车模被分配在展厅各个地方各种车辆跟前。豆爱爱大老远给秦海洋喊话:“海洋姐,你说把这车给咱一辆美不?”海洋说:“你好好挣钱,将来买一辆。”豆爱爱说:“那得到猴年马月。我一辈子也买不起。”石彤喊道:“把你脸蛋保护好,找个有车的离休干部。哈哈。”一个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的中年工作人员对石彤说:“我有车有房,只是还没有离休,行不?”石彤说:“不行!你条件不够。”中年人问:“什么条件不够?”石彤说:“你不是干部,休养不够,可能素质太差了,配不上黄花闺女。”中年人说:“你不是要车吗?我的比这个高级。”石彤说:“我就怕我天天晚上在高级车里哭着在洗脚房找你。”中年人被石彤说的无言以对,摇晃着鸡毛掸子,没趣地走了。
车辆经销人员就位,保安就位,展厅里所有灯光一齐打开,上班时间已到,展厅大门准时开了。看车的,凑热闹的,专门拍照的,不怀好意给眼睛过瘾的都进来了。一时间,照相机闪光灯像预示着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闪电,亮度超过了展厅灯光的几百倍,闪得车模个个眼前发黑。马丽心里说:我的大大,要把眼珠子烧干了,你们不嫌费电吗?秦海洋眼前黑一阵亮一阵,黑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亮的时候像白内障患者在清油灯下看报纸,模模糊糊,分不清男女,全部是黑白。她没有经受过专业礼仪培训,只是在酒店当门迎时,姐妹们给她传授过几个并不专业的“泡死”,她凭着回忆在电视里看到的模特姿势和自己丰富的想象与创新,不时地变换着姿势。她努力地让自己的胯骨提起,所有骨节放松,但是,内行一看就能知道,她的动作粗糙而且做作,是个冒牌货。毕竟还是看热闹的多于看门道的,她赢得了一阵接着一阵的稀稀拉拉的喝彩和掌声。她自豪地心里说:徐薇,看我把气氛搞得多好,没给你丢脸吧!
豆爱爱开始还有点紧张,灼热的脸蛋把擦的粉都烫得起瓜瓜了。照相机闪光灯每闪一下,她的眼睛就闭一下,心也跟着猛跳一下。随着人流的快速增多,闪光灯的急剧加速,她的眼睛已经来不及一睁一闭,心跳也来不及一剧一缓,自然地回归正常了。一位帅哥和她合影,她很配合地满足了帅哥。帅哥夸她漂亮,临走给她手里塞了一百块钱。她以为帅哥想拉她的手,随即将手往怀里一收,钱掉在地上。帅哥捡起钱对豆爱爱说:“你嫌我给的小费少了?”豆爱爱急忙用老家甘肃省镇宁县普通话道歉说:“怎么敢呢?谢谢大哥。”在公众场合,美女模特彬彬有礼地把自己称作大哥是多么的荣耀啊!帅哥全身的血液一下子从头到脚沸腾了。他从短裤屁股口袋拿出钱包,以大拇指为界限,把拇指和食指之内的红一百全部抽出来寄给豆爱爱,豆爱爱接过钱,用力攥紧,压制着心里的狂喜,微笑着用很平缓的语气说:“谢谢!”帅哥则若无其事地走了。人群的目光一下子把帅哥推进人流,把他淹没成了普通人。一位中年妇女也看见了刚才帅哥给豆爱爱给钱的一幕,盯着豆爱爱对丈夫说:“我要是年轻二十岁,我也当模特。”丈夫说:“走走走,你要是当模特,连一辆车也卖不出去,只剩下挨巴掌了。”妇女说:“就这你当初还缠着我不放手,我把中技生都耽搁了,跟着你尽受罪。”丈夫说:“当初是我家里太穷,自己又生的难看没本事,实在是没有目标了。”夫妻两个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争吵声越来越大,抢走了豆爱爱的风头。豆爱爱趁机把钱卷起,躲在车后,撩起裙子,顺着大腿把钱塞进了长筒袜子。
自从溢馨园重新开业后,由于足浴生意超乎想象的好,石老板让自己最信任的老乡石彤一直上夜班。她最近又加班来国展中心捞外快,每天只能睡几个小时,加上当车模时,照相机闪光灯的刺激,石彤眼皮隆肿起来,原来均匀漂亮的双眼皮变成了单眼皮,像被蜂蜇了一样。她一值班,不是喝咖啡就是泡浓茶。就这样,还是止不住打瞌睡。凌晨一点,石老板被尿憋醒,他的头发有点散乱,方便之后来到吧台。石彤把在桌子上睡着了。另一名值班的在绣十字绣,石老板走到跟前她还不知道。石老板有点不高兴,她叫醒石彤,让她起来走走就不瞌睡了。说完,伸个懒腰回房子了。
石彤听老板的话,她喝了一口浓茶,拧上杯盖,走出了吧台,手舞足蹈了一阵。对仍然在绣十字绣的女子说:“你操心着,我上去转转。”那女子嗯了一声,抬起头说:“老板说不准咱们上去,你忘了吗?”石彤没啃气,轻轻地走上了楼梯。
楼道两侧,好多足浴房间已经没有人了,有的门开着,有的门闭着。楼道里散发着脚汗的气味和叫不上名堂的药物气味。石彤见一间房子灯亮着,房门半开着,她以为是足浴师傅忘记了关灯,便打算进去把灯关掉。当她来到门口时,轻轻的女人呻吟的声音从房子里面传来,她不由得一怔,本能地停下脚步,站在了门口。只见运来隔床的帘子呼啦啦地抖动着,一个疑似裸着身子的影子在帘子那边晃动着。女的说轻点轻点,男的说我的小妈咪,我给你加钱。石彤一下子明白了。她像在毫无预感的情况下受了极为粗暴的蹂躏一样,恶心地捂着嘴,转身跌跌撞撞地向楼下跑去。
石彤回坐在吧台,足浴房里的那种声音还在耳边说着。绣十字绣的女的问她,你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石彤说,我关掉了几个房子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