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魄20
火焰从一个心脏形里喷出。心脏结构是一块整体石头。底部,就可以看到的地方来说,悬空。骤然一望,似乎这个巨大的心脏悬浮在地面上。
心脏高十米,这也是它的截面直径。心脏上有一个宽度为一米的台阶直通顶上。由于没有扶手,十米这样一个高度,台阶显得非常狭小。台阶基部有心脏相连,形成一个从视觉来说单薄的三角形。
一个收集者扛起狗儿爬上石梯。在接近石梯底部时,极度干渴,燥热的狗儿打起寒战,在向石梯上行走的过程中,燥热又开始袭来,并且越来越难以忍受,他已经出不了声。
放到心脏形的截面上后,狗儿慢慢爬着跪了起来。原来石头的心脏是空心的,火焰就从空心底部喷射出来。火焰燃烧时产生的气流涌动形成呼啸声。他现在在火焰和心脏之间的夹角里面,从视觉上看,他正在火焰的下面。被收集的形体一具具扛到这里。
狗儿现在知道之前看到的细小的形体是什么了。原来是心脏截面上又突起的一个小平台。石阶的梯子直通平台顶面。一面有一个滑道伸进火焰。那个伸进的舌头一样的结构,改变了一部分火焰的形态,使那里形成一个扭结。石头梯子直通这个小平台。
所有从箱子里搬上来的形体都放在了心脏的火焰下方。现在心脏截面上充斥了哀嚎,不过在火焰的呼啸声中,这声音显得微不足道。狗儿停止了呻吟。他意识到向收集人招手可能是犯下了一个错误。这里有来无回,这个声音一遍一遍的在耳边重复。
收集者中的一个,这个收集者面目和别的收集者唯一的区别是衣服的颜色。他的衣服颜色更深,和血块凝结后的的色泽相当,这上收集者再次爬上梯子,一直上到小平台的顶端。他没有五官的面孔在火焰下闪闪发光。他跪在平台上,双手合拢,捧举在胸前,发出一串音符。痛苦的音符。接下来的这个人形抽出一把刀砍下自己的一节手指,抛进火焰。
其它的收集者开始向平台上运送收集上来的物体。把需要运送的物体装进一个布袋里,拉动绳索,布袋向上提升到平台上。穿深色衣服的收集者剖开运送上来的形体,挖出里面的心脏,以一个特别的姿势扔进火焰,再把整个形体推进滑板一样的凹槽。形体沿着凹槽滑时火焰中心。火焰得到供养,腾出一股新鲜的焰火。
狗儿沿着心脏形截面爬行。收集者没有来干预。更多的形体也处于挣扎中,他们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呼嚎呻吟响彻一片,只是在冲天的火焰之下,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他们已被运送上来,无论如何都逃避不了了。
平台上的砍切心脏在继续,挖出的心脏和残缺的形体有节奏的送进提供给火焰,作为燃烧的材料。
爬行不得不停止,再向前身体会被滚烫的石头烫熟,原来球面的边缘以平台为最宽,向其余地方逐渐收窄。
一个收集者拿着一把钩子向狗儿走过来。在狗儿的视角里,出现的是一个浑身火焰的形体。狗儿想自己还是扑向火焰算了,那样至少可以避免被砍开胸膛,挖出心脏。
他向火焰滚动,头发呼的燃烧起来,身体上浓重的毛发也燎着了,收集者的钩子阻止了他的滚动,挖进了他的肢体。现在收集者拖着他向平台移动。不,他不要被砍开胸膛,挖出心脏。他用尽全力,向火焰滚动。拖着身体上的钩子,同时也带动了收集者向火焰倾倒。重心超出了平台的里圈界限,收集者向反方向猛拖,狗儿从火焰里面被拖上来,被甩向相反的方向,身体从钩子上滑脱,撞到平台外圈的边沿上,手臂在上面扒了一下,巨大的冲击力,弹开,火焰突然从眼前消失,进入黑暗,越来越浓重的黑暗。
身体猛烈的一震,狗儿失去了知觉。
醒过来的狗儿调整一下面部姿势,等到呼吸顺畅一些后,他重新看到了那个此刻在他头顶上方的心脏下部,通红透亮,里面的火焰正在熄灭。它得到了自己的供养,心满意足的憩息。狗儿还看到收集者沿着梯子鱼贯而下,他收缩自己的身体,避免被他们看到。
他现在身处一条深沟。看起来是一条洪水通道。一定很长时间没有洪水经过,深沟里长满了荒草。钩子挖穿了他的后背,在甩动的过程中,弄断了不知几根骨头。腐蚀的肌体痛苦这个时候反倒轻松了,它们被新疼痛取代。
收集者在沟沿上往下看,他们看到的只是一片黑暗。当然如果他们下到沟底,看到的又将是另外一番景象。不过他们并没有那样做。
狗儿能够看到收集者在沟沿上的剪影,为了远离这些影子,狗儿爬行。一度也想弓起身体移动,那样显然的速度会快一些,断裂了骨头的后背抗议了,他只好爬行。荒草这个时候也有作用,润滑。
心脏的影像消失,沟沿上的剪影也看不到了。沟坡度很大,向下爬并一需要太大的力量,只要有那样的愿望身体就会自行的向下滑动。越滑越快,太快了,失去了控制,砸到了一个形体上。
那个形体反过来压到他身上。他嚎叫起来,折断的骨头受到新的挤压,只有拼命的嚎叫能够舒缓那种彻骨的疼痛。之前没有来及的舒发的疼痛也在这一轮同时迸发。
压到身上的形体挪开。狗儿蜷缩身体减小嚎叫的音量。嚎叫也消耗非常消耗体力,他没力气那样再叫下去。他和那个黑影相距不到一尺,他瞪着那个黑影。这样的姿势能够掩盖一点他的恐惧。
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黑影重复狗儿的问题,咳出一口血。黑影胸骨断裂,戳及肺部,呼吸之间血泡出没。
黑影骑着一匹毛驴,前往当地一个名叫鸟山的地方,去看他心爱的鸟儿。这个季节,几万只鸟儿栖息在山崖的每一处。过了这个季节,鸟儿就飞起了,想看到它们就要等到来年。不过它们倒是非常守信,每年都会在这个季节来到,季节一过就飞走。
他也不是真正的要爬到鸟山上去,只要在对着鸟山的一面山坡上选择一个地方就可看到那些鸟儿了。他每年都固定在一个坡上,固定的一块石板上坐着看鸟儿。
他把毛驴放开让它自己吃草,自己爬上坡去,迎着阳光他看到自己的看鸟专座上坐了另外一个人。他们性别不同,她留了长发,还穿了裙子作为识别的标志。他犹豫着要不要说明这是自己的专属座位,这时鸟儿起飞了。
那是一群灰鹤。数量在几千只之间。飞舞在湖水、竹林、彩云之间,尖锐的鸣叫声响彻山间。投影在湖水里交汇重叠滑动变幻……
对岸树林深处钟鸣鼓应,那里隐藏着一座寺院。风掀动山间草木,波浪似的摇动。灰鹤继续飞舞,在湖面上掠食,一群灰鹤和另外一群灰鹤在空中格斗起来,羽毛飘落……
他们并肩而坐,一起交流看鸟儿的体会。原来她也是每年都来看鸟儿,她看鸟儿的位置离这里不远,只是被一片树丛遮挡,他们彼此没有发现对方。说起来,原来他们的住处也相隔不远,甚至能够彼此相望。他们之前一定有过行走时交错而过的情形,只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交谈甚欢,相见恨晚。他赠送她一枚灰鹤的羽毛。
她分饼给他。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午餐,她烙的饼味道很特别。
他带了酒,是专门为看鸟儿酿造的。以住每次他都会把自己灌醉,趁月而归。他邀她品尝美酒。她略微犹豫,也就品尝了。她喝了一点酒,面颊粉红。
她是走路来的,原来她比他更痴迷鸟儿,是一个更高级的鸟儿粉丝。
他想让她骑上那匹黑毛驴,走路时脚板的疼痛就让他来承担。
那不行,那怎么行!她推辞,他坚持。碰到了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去,倒是他自己先害怕地收回。过了一下,手又伸出,触摸她粉红的脸颊。
她推开他。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挥刀向他砍来。他用能够达到的最大速度逃命。那个人影举刀在后面追赶。
他脚一滑,掉进了一个缝隙,他扒住缝隙边沿的草根,不让自己滑落到黑森森的里面。
那个人影折射返回,抓住她的头发殴打。他想从缝隙里爬出,阻止殴打。来打我!他沖那个人影大声叫喊。人影挥刀砍她。她举起手臂遮挡。刀砍在她脸上,砍在她手臂上,她浑身流血倒下。
他更用力地向上爬,手里的草根连根拔出,他掉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