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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四话 风暴(上)

许多天过去了,大海依旧如同沉睡中那样平易近人,早晨,你可以看见闪着磷光的果囊马尾藻飘荡在海面上,它们就像天然形成的避风港,很多虾和饵鱼都聚集在它下面,有时还会看到成群的乌贼,这些乌贼都来源于海底的深洞,它们会在夜间或者是清晨潜到海面附近,成为所有在那里游荡的鱼的食物。

当正午来临时,海面上便会跃起白色的飞鱼,这些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长翅膀的大家伙会把平静的水面搅得一团糟,据说这些体积巨大的生物都是生活在远离文明的海域里头,之所以能够看到它们,是因为帆船驶入了冷暖交汇的洋流,另外,他们离大陆还十分遥远。

丹尼顾不上日出日落的景色,前四天,他陶醉******的磅礴,后三天,他却厌烦这里的单调乏味,今天是出海的第八天,他依然同往常一样坐在船头,听着船桨在水面上荡起的水花,看着透明的鱼儿从船底下游过,这里的每一种鱼他都叫不出名字,因为它们普遍都没有鲜艳的外表、或者像美人鱼那样的动听声音,它们统统都只有一种色彩,发光的白,在跃出海面的瞬间变得透明。

至于乔,这个家伙通常在睡醒的时候搂住橡木箱子,他应该知道余下的干粮和水都不多了,他后悔在起航之前没有计算好日程和天气,没有带上足够多的水源,这海洋上的热度,简直就和沙漠一样!

这天下午,丹尼和乔都没有吃过一口食物,特别是乔,他在抱紧橡木箱子的同时就像是抓紧救命水壶,深怕有人将它抢去,他的目光变得黯淡,直到呆滞,他知道自己快要饿死渴死了,在他所还能看清的环境范围内,只有一件事是值得期待的,那就是盼望看到海平面上崛起的岛屿,哪怕是住着凶猛野兽的火山岛屿也好。

在他们中间,只有船长还能够利用手中的诱饵捕获小鱼,这些鱼饵他们都看不见,他们只能看见鱼儿上钩的水花动作,听到船长将它们活活吞下的声音,这个习惯海洋的家伙,甚至是不吐骨头也能将整条鱼生咽下去,当然,他每次都会拿出一小部分留给丹尼和乔,但是这两个人每次都面面相窥,他们不知道在眼皮底下活蹦乱跳的是什么东西,它恐怕是一只海底的虫子,或者干脆是一整条剧毒海蛇。

“看那,丹尼,他打算喂我们吃什么?他把我们当成了公鸡,见鬼,我宁可饿死,宁愿渴死,也不吃他丢给我们的东西!”乔指着船上那条看不见的生物大声嚷嚷着。

“嘘,小声点,我想船长他还在身边。”

“你怕他?不!我一点都不怕他!我就是要让他听见我所说的每一句话!就是他把我们带到这该死的海域里头,他故意更改了航向,是的,明明往东,他却向北,你瞧,我现在连东南西北都搞不清了,搞不清楚了!!”

“冷静点,乔,我们还有希望。”丹尼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事实上,他的心中也没谱。

船长确实是听到了,而且每一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他走过来将送给他们的食物重新放入水中,那原来是一整条小型金枪鱼,在浮动的海水下面,它更显得美味可口了。

船长瞪了他们一眼,本想说‘再不吃就会饿死’之类的话,可他没有说出口,就又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他的身边似乎还放着另一只隐形水壶,他喝水的时候特意将壶盖拧得很响,解渴后,他靠在船头歇了一会儿,尽力不去想关于他们之间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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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海上渐渐刮起了风,这风不算弱,至少比丹尼遇见过的风都要强烈些,帆船开始不停摇晃,先是一个劲地往左侧倾斜,在快要没入水中的时候又忽然向右侧倾斜,坐在上面的人被折腾得东倒西歪,通过透明甲板层,丹尼看到很多鱼都在往四面八方逃窜,就像是被猎狼追逐的羊群,一眨眼就全不见了。

这显然是个不太好的预兆,丹尼有些害怕,而在斗篷先生将子弹射入他心脏的一瞬间,他都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灵验,当你发现灾难前兆的时候,它已经来到你身边了。

乔有着与丹尼一样的预感,他跌跌撞撞地从船上站了起来,但是站稳是不太可能,就像踩着一辆过山车,他很快就被甩了出去,险些掉入水中,天上的云雾逐渐形成漩涡状,酷似有人用勺子搅拌一锅浓汤,很快,那种阴冷的湿气便带着大量的冰花迎面袭来。

“见鬼,我就快要看不见了!”乔尽力去用手臂遮挡住眼睛,他虽然就站在丹尼跟前,但那声音就像从一公里外的海面上传来似的,甚至还带着颤抖:“我想我们是遇到麻烦了,大麻烦!丹尼,帮我看好橡木箱子,我一个人可是照顾不了它!”

这个吝啬的家伙死到临头了还在想念箱子,当然他也知道灵魂不会马上死去,不过永远浸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海底也是件相当可怕的事。

“坚持住!乔,我们马上就快到了,这一定是好兆头,是黄金宝藏在召唤我们!”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马上就能看见大陆了!!”

“行行好吧,伙计,我承认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你谈话了,我这辈子做过最愚蠢的只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在生前相信了我在金融界交到的朋友,第二件事,我死后居然相信了船长!”

丹尼很想对乔说实话,他的那只橡木箱子已经跑到海里去了,可是当他看到这个在海浪中疯疯癫癫的家伙在拼了命对抗狂风时,丹尼又仿佛看成是另一个自己,他们两个人就快要消失了。

就在这时,远方隐约响起一句话,这声音是从船头那边传来的,就像在黑暗中燃起的一线希望:“别站在那发呆,帮忙抓住绳子,这还不算太糟,我所见过的那一次,绝对要比这次猛烈上一百倍!”

说话的人是船长,在他看来,这点风浪微不足道。

海水如同山岗一般,从海面上逐个隆起,大海简直快要成了深黑色,那些如同木屑的红色浮游生物在海浪中翻滚,此刻,它们的身体不再透明,而是从红色变幻为紫色,再是其他各种奇异的警戒色,它们被一次次笔直地抛向太空,又一次次垂直坠入大海,对于无法忍受稀薄空气的丹尼来说,他们待会就要成为这些浮游生物的同伴了。

忽然,一个快如闪电的巨浪劈向帆船,帆船脱离了海面,在半空中停留了片刻,大海若真想打翻这艘船,就像掀翻一张树叶那样简单,可是在重复经历过许多次巨浪后,帆船依然能够像刚入海时那样向前航行。

船长站在如同砂纸一般粗糙的风尖处,天空黑得很快,一会儿就看不到星辰了,他看着那乌云密布的银河,断定接下去还会有一场大雨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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