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对人对事,不要太早下结论
——欧阳羞羞
两个老人家坐在一边不停叨念着餐车到底什么时候来,我们三人则各想各的心事,不再理他们。
没一会儿,乘务员推着餐车来了,倒真有酒卖,按照承诺,对两位素不相识的老人家,除了吃的,我们又奉上几瓶好酒,二位老人眉开眼笑,一边不住夸赞,一边摆开架势大快朵颐,也真是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两人这么大年纪,却落魄如此,实在让人唏嘘。
各自守着三份餐盒,老弟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盯着老哥哥的饭菜,一会儿说对方的菜色好,一会儿又说对方的肉比较多,惹得老哥哥不耐烦,终于是把自己的一份让给了他,不多时,俩人面前已是一片狼藉,二人竟真的吃下了六份饭菜、喝下六瓶白酒,看得我们几人瞠目结舌!
酒足饭饱,两位老人已有些醉眼惺忪,那位老弟弟一边剔牙,一边含糊其辞的说:“这回吃饱喝足了,一会儿干活也有劲儿了哈哈”
老哥哥瞥他一眼,不悦的说:“吃饱喝足就赶紧睡,别那么多废话”
老弟连忙满脸堆笑的点头,转头冲着还在细嚼慢咽的我们摆摆手:“晚安了!”
我和武浈尴尬的笑笑点头回应,只见对方身子一横,倒头躺在空座位上睡下,临最后似乎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那笑容虽然只那么一瞬间,却被我看在眼里,心里顿时浮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待不多时,我们也都填饱了肚子,各自靠在椅背上小憩,坐了半天的火车,已经开始有些腰酸背痛,想想火车上还要一天一夜,心里不免叫苦,可横竖没有办法,也只能窝在这腿都伸不开的座位上苦熬。
随着两位老人家都各自睡去,耳边顿时清净了许多,火车不停的向前奔驰,耳边很有节律传来铁轨上咣当咣当的声响,车厢里灯光昏暗,摇摇晃晃如水中荡舟,蛋二正襟危坐在对面双眼微闭,看着始终昏睡不醒的玉儿,她倒落得清净了,武浈则微侧着靠在我身上小憩,陌生的旅途,虽艰辛,却也难得这一刻安逸的氛围,我自己也靠在窗边没一会儿便恍惚起来。
不知多久,自己一惊,环顾一圈,似乎置身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中,四下里漆黑一片,影影绰绰立在废墟中的几棵大树张牙舞爪的甚为恐怖,我有些胆怯的四处游走了几步,远处一块残破的石墙后面似乎有火光跳跃,在这压抑的黑暗中撑起一小片光明。
满心好奇的靠过去,耳边隐隐听见柴火燃烧时噼噼啪啪的轻响,待绕过那块石墙,果然露出一堆跳动的篝火,篝火四周被清理出一小片平整的空地,空地上靠着石墙一侧横着一根粗壮的断木,断木上坐着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袍,头上扣着帽子看不到脸,他的影子被火光映在墙上恍若鬼魅,我心里越发紧张,这诡异的地方、诡异的氛围、诡异的人……是什么情况?
四周太过黑暗,我忍不住往火堆前凑了凑,假意咳嗽了一声,正想着怎么和火堆旁的人搭个话,却听那人嘿嘿一笑,突然抬起头来,恍惚不定的火光瞬间照亮他掩盖在帽沿下的脸——青面獠牙!
心头一惊,浑身忍不住猛一抽动,睁开眼,自己仍坐在火车上,蛋二和武浈再次莫名的看着我,我心有余悸的擦擦额头的细汗,边喘息边摆手说:“没事,我没事”
蛋二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轻声说:“别太紧张,放松点”
的确,从被迫离开家到现在,我每时每刻内心都无法松懈,生活突然的巨变几乎快把我逼疯了。喘息着整理了心绪,看着早已漆黑一片的窗外,朝过道站起身。
“你去哪?”武浈轻声问。
“活动一下,顺便……顺便上个厕所”我有些无力的说完,摇摇晃晃的离开座位。
“我也去”武浈起身跟上我,又颇为警惕的看一眼旁边鼾声起伏的两位老人,回头小声叮嘱蛋二:“小心照顾玉儿姑娘”
蛋二点点头,也警惕的憋了两位老人一眼。
两人一路走向车厢之间的卫生间,不知什么时候,车厢里竟上来好多人,横七竖八的睡在座位上、挤在过道上,短短一段距离走过去颇费些力气,等好不容易躲躲闪闪到了卫生间跟前,却又被告知火车马上要进站,卫生间已经被锁起来,需要等火车再开动才能使用,无奈只好和武浈守在门口等待。
果然,没一会儿火车便慢慢停靠,车门打开,车厢里人群熙熙攘攘却无人下车,外面也只零星两三人上来,想来这只是个小站,火车应该马上就会再开动,本来还想下去站台上透透气,这么看也只好算了,我靠在卫生间门上正无聊的左顾右盼,武浈盯着刚上来进入车厢的几个人,突然惊呼一声:“糟了!”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她还没来及问缘由,只见她低头双手一合,随即冲着我们过来的方向看去,转头一把拉起我往回飞奔,我被她拉着一个踉跄,眼见避让不及,要撞上挤在过道上的人,急忙抬手一栏,扑通一下将对方撞倒,没来及道歉就被武浈又拉着匆匆向前,我就这样跌跌撞撞一路“撂倒”好几人,终于回到座位跟前,只见蛋二仍正襟危坐,玉儿仍伏在桌上昏睡,过道一旁两个老人也仍在鼾声起伏,一切并无异样。
“你这是怎么了?”我有些埋怨的问武浈,还不时回头顾忌刚被我撞倒的几个人,好在没人冲过来找我算账。
再看武浈,她却像是急的要哭出来,大声说:“太大意了,这可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我不安的追问。
只见她再次低头双手合十,随即冷不丁伸手过来往我双眼一抹,我避让不及,眼睛一闭,再睁开眼,武浈拉着我说:“你自己看!”
环顾四周,车厢里顷刻间没了刚刚的热闹,只稀稀松松几个乘客,就在刚才却连过道里都挤满了人,然而转头再一看跟前,心里猛地一惊,只见蛋二一个人伏在桌上,玉儿却不见了!过道旁边的两个老者也不见了!
“蛋二!蛋二!人呢?”我急忙冲上去,一把拉起蛋二大声质问:“怎么回事,说话啊?”
然而不论我怎么摇晃,蛋二却像是睡熟了一样,任由我摆布毫无反应!
“别问了,快拿好东西”身后的武浈一把扯起玉儿的背包塞给我,随即上前一步靠向蛋二,只一恍惚便消失不见了。
我正云里雾里,蛋二却猛地站起身,一把拉起我便朝车门奔去!
跟着蛋二踉跄着刚下车,一个乘务员走过来,大声喊:“火车要开了,你们是在这里下车么?”
蛋二并不回话,只是机警的四处查看一番,突然拽着我朝一个方向直冲出去,我惊慌失措的跟着他一边跑一边大声问:“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去哪?”
然而蛋二并不回话,仍旧只是拉着我狂奔,遇沟跨沟,遇墙翻墙,一口气不停歇的奔出几里有余才渐渐放慢脚步停歇下来,蛋二俯身不住的大口喘息,我因为刚被封了长平印,这一路被强拽着奔过来,早已累得站都站不稳,扑通扔下背包仰躺在地上满眼冒起金星。
“不行,对方太……太快了,看样子……追不上了”蛋二在一旁气喘吁吁的说。
我半天才缓过气来,慌里慌张的坐起身,黑暗中盯着蛋二问:“怎么回事?”
只见蛋二也坐下来,随即侧身躺了下去,我正为他的举动莫名奇妙,一个身影忽闪着从他身上站起来——武浈?!
“他中了幻术,刚刚我们也中了幻术,玉儿姑娘被人劫走了”武浈扶起蛋二,一边翻着他的眼皮一边喘息着说。
原来刚刚一直是武浈附身蛋二拉着我一路追赶到这里,听武浈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方寸大乱,紧张的看着漆黑荒凉的四周问:“怎么会这样?那现在怎么办”
武浈将蛋二重新放下平躺说:“不知道,先把他弄醒再说”
我已经彻底没了主意,六神无主的呆在一边,武浈稳了稳气息,一手放在蛋二额头上,又如之前一样低声哼唱起来,果然没一会儿,蛋二翻动了一下身体,缓缓睁开眼,仰望着星空楞了一下,突然坐起来,看看我,又看看武浈,再环顾四周,随即不解的问:“这是哪儿?”
我心里暗自叫苦,沮丧的说:“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哪儿啊”
武浈只好仔细和蛋二说了刚刚的经历,原来新乘客一上车,武浈发现他们走进车厢时竟从拥挤的人群中穿透过去,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幻术,等解开幻术,拉着我回到座位,玉儿和那两个老家伙已经不见了。
蛋二坐在地上努力回想了一阵,突然一拳砰的砸在地上,大呼:“老匹夫,暗算我!”
细问之下,原来我们走开之后,两个老人突然醒过来,蛋二原本警觉,可其中一人却含糊其辞的不知对着他说些什么,没等他弄明白,自己已经恍惚不省人事,想来对方也是精通幻术,我们三人就这样懵懵懂懂的着了人家的道。
“怨我”武浈懊悔的说:“他们八成是发现了我的专长,所以迟迟不下手,就等着我走开这个时机”
“怎么办,那现在怎么办啊!”我慌张的看着武浈和蛋二问。
“那我们怎么会在这?”蛋二转头问武浈。
武浈叹口气说:“我们一发现玉儿和那两个老头不见了,便猜想玉儿姑娘是被他们掳走,你昏迷不醒,我只好操控了你的身体,拉着千阳跳下车,当时还能在这个方向感觉到一丝玉儿姑娘的精气,于是连忙追赶,可是对方离开的速度极快,方向又辗转不定,你的身体操控起来很吃力,八成连我的精气都被你的封印吞噬,等追到这附近,玉儿的精气就已经感觉不到了”
黑暗中,三人都陷入沉默,这漆黑的夜顿时让人忐忑不安,对方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劫走玉儿?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们又该到哪里寻找?刚离开家不到一天就出了这种状况,接下来该怎么办?显然,在我们三个人心中,这些问题一时间都没有答案!
黑夜中的沉默倍感绝望,我沮丧的低头蹲在地上,心底对前途几乎感到死一般的悲凉,然而转念想,不论如何也得救回玉儿,只要能救回她,哪怕之后真的死掉也认了!
“继续朝前追!哪怕追到天边,也要把他们追回来!”我突然抬起头愤恨的大声说。
然而此时,武浈和蛋二的神情却让我有些莫名其妙,只见他二人都转头盯着同一个方向,黑暗中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正要问个究竟,却见武浈皱起眉头盯着蛋二问:“你的人?”
蛋二回过头微微一笑说:“自己人,跟上!”
蛋二说罢,起身便朝前奔去,武浈拎玉儿的背包,起身催促我,我不敢怠慢,急忙跟上去,虽然仍搞不清状况,但从蛋二的反应看,事情似乎有转机!
跟在他们后面奔走了许久,却始终也没见到前方有人影出现,搞不清楚武浈和蛋二到底在追谁,又追了许久,两人渐渐停了下来,我也只好稀里糊涂的跟着停下,只听武浈问到:“精气消失了?”
“他在帮我们接近对手,所以要隐藏精气,如果让我们感觉到,对手也就感觉到了,说明很接近了”蛋二难得认真仔细的解释说:“我来寻找他附近留下的标记,另外,我和千阳都有长平印掩盖精气,你需要附身千阳,把精气也掩盖起来”
武浈看着蛋二低声说:“你和这人很默契啊”
蛋二嘴角微微挑起,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武浈上前将玉儿的背包递给我,我忙伸手去接,一刹那她便消失不见,耳边随即响起她的轻声叮嘱:“跟紧他”
我知道她指的是蛋二,于是赶忙靠过去,可心里仍糊里糊涂不知他们这是怎么回事,武浈附身时能清楚知道我的心思,于是解释说:“刚刚我们发现了其他人的精气在附近,看上去幽嶰和对方很熟,应该是自己人在暗中指引我们追踪玉儿姑娘”
我心念一闪,想起老爸说路上还会有人暗中帮助,难道这就是?
“应该没错了”武浈在耳边不失时机的回复。
顿时心里倍感宽慰,也许情况没那么糟,转念又一想,一会儿如果逮到那两个老家伙,非痛揍他们一顿不可,枉我看他们一把年纪实在可怜,那么实心实意、好吃好喝的敬着,结果他们却做出这种事,简直混账透顶!
然而武浈却在耳边提醒:“恐怕对方实力不俗,将军还是小心行事!”
正与武浈神游,前面蛋二突然招手,我赶忙凑上去,蛋二蹲在一片草丛中随手一指,我顺着看去,杂草间隐约显现一个箭头,像是荧光粉一类的东西临时画的,然而因为布置在杂草中,亮度又十分微弱,若不是仔细查看,即使身在跟前倒也很难注意到。
“这都让你发现?”我小声赞叹。
蛋二只是微微一笑,沿着箭头所指的方向,猫着腰在草丛中轻手轻脚的前行,我背起玉儿的背包,也小心的跟在后面,没多久,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箭头,两人就这样猫着腰在四面荒凉的草丛中前行了大约一里有余,前面每隔几十米就会暗藏一个引路的箭头,草丛前方逐渐开始出现低矮的灌木丛,再后来零零星星开始有些树木,直到眼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树林,在这荒郊野外的夜里,倍显阴森。
我靠上前拍了拍蛋二,小声问:“真得要进去么?这不会是对方的陷阱吧?”
蛋二摇摇头,笑着说:“搭档很熟,越是这种环境,越安全”
说完他一转身钻进树丛,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多少也踏实了一些,紧跟在后面进去。
然而此时月黑风高,一阵清风划过,周围便沙沙作响,黑漆漆的树林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真切,四周总像是有什么东西盯着我们,不禁感觉脊背一阵阵发凉,头发似乎都要竖起来。
“放松点,你紧张的我都有些不自在了”耳边响起武浈轻柔的声音。
我这才想到她还附在我身上,这胆小紧张的情绪全被她感知,脸上一热,倍感羞愧,于是壮起胆子紧跟蛋二。
树林里地面高低不平、荆棘丛生,行进起来十分困难,然而荆棘间总是有刚好可走的间隙,只是需要辗转腾挪,两人一前一后又走出一里有余,在一处土坡上蛋二突然停下,我蹲在他身后小声问:“怎么不走了?”
蛋二小心的指指旁边,凑过来说:“到了,在附近”
我看着他指的地方,果然,草丛里荧光粉所画的不再是箭头,而是一个奇怪的图案,我压根也看不明白,蛋二盯着图案端详一阵,随即转头指着一侧说:“你往那个方向,五十步左右,有更高的土坡,躲起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暴露自己,万一势头不好,会有人带你们撤离,去吧,轻点”
听着蛋二细致的讲解,感觉如临大敌,于是担心的问:“那你呢?”
蛋二摆摆手,示意我别问,随即又说:“想救人,听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