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即使到了夜晚也是人声鼎沸，在家中躲避了一天酷暑的百姓也纷纷走出家门，人来人往柳絮纷飞扰扰，有白衣书生有贩夫走卒有金发碧眼的塞外人也有临街窗边依着青衣小娘在吹箜篌。
张乐看着不远处的王家裁衣铺子，一边活动着酸胀的手臂，一边交接的弟兄赞赞称奇道，“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瞅瞅那俩人，换上一身衣服就是不一样。”
换岗的赵晓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两人一身滚绣开袍，腰带上缀着精致玉佩更显的贵气逼人，不过两个人扯扯袖口拉拉腰带，显然是不习惯。正在整理衣服的两个人感觉到他的目光向赵晓阳拱了拱手，赵晓阳回礼。“看那一身打扮再看那个玉佩就知道他们是官宦人家了，你整天想东想西的干什么呢，换了岗快回家给隔壁王姑娘写情诗去吧”
张乐则向他们打了个唿哨儿，“那俩之前分明是两个平民布衣，一身粗麻布进去出来换了一身这，一看就是不常穿绸子的，我还会看错？”然后向他们吆喝了一声，“兄弟，风声紧了悠着点啊。”
尚泽婴不解的问傅泽婴，“他说什么悠着点？”
傅泽婴也吆喝了一声，“风紧了扯呼！”然后回头看着尚泽婴认真的说，“他以为你这顶头上司是歹人，刚做了一票大的。”
“靠，你哥我订的这衣裳上的绣线可都是金的，他怎麽这么不识货！”
“这就是你说的换身衣服换个心情？你真不跟我解释一下今天中午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或者，那个曾我诚的身份？”
“浑水我来趟就好了，你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至于那个曾我诚，我只能说他是个不比我弱的谍子，而且杀过很多人。”尚泽婴放弃了宽松的袖口，“走，吃饭去。”
城门那边，张乐咧出两排大白牙来向赵晓阳笑着说，“你看，道上的吧。”
重新打扮了一番的兄弟此时站在长安最繁华的街市路口，天上皓月当空，丝丝缕缕的云挡不住月色的通明，也抵不过地面上的吵闹。街边的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商贩们汗流浃背的大声吆喝着，酒肆中传出边塞的行酒令的喧哗声，顶着头巾的大食国人牵着骆驼在找着落脚的客栈。就连空气中弥漫着烹羊羔的香气，尚泽婴深深吸了一口，满意的说，“一看就是加了肉桂，这味正儿。”
傅泽婴幽幽的说了句，“你说带我吃顿好的就是来这个路口喝西北风吗？”
尚泽婴尴尬的摸了摸头，“这不是想带着你看看，我南衙禁军护卫下的太平长安嘛，走走走，这就带你去吃好的。”说着就转身走上沿河的一条相对僻静的路。
“再太平也只是大多数人的太平啊，何况一路走来你真当我没有看到那些被人呼来喝去的胡人奴隶吗？”傅泽婴跟在身后，“他们是我的同族，忍饥挨饿衣不蔽体。我却穿着绣金的衣服在这里跟你逛”
“你认了尚家的祖宗就是尚家的人，你要安心过自己的日子，别去想其他的事情。”
傅泽婴看着水中倒映的明星和泛着波纹的月亮，“我也知道，说不定哪天再开战的时候，我就要站在尚家军里手刃他们。可是我忍不住不去想，最近几个月那个梦越来越频繁了，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做，我觉得我快要想明白了。”
“那个从三年前就开始的噩梦吗？”
“对啊，黑色的月亮，一望无际的战场，布满了残肢断臂，血粘稠的都让人迈不了步子，只有我一个人活着，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都被血凝固包住了，但我告诉自己这是一把剑，地上的残肢有身着明光甲锁子甲甚至只是一具束腰皮甲，我又不傻，那分明是唐军和蛮人的尸体.。。”
“然后你就想着，你到底是属于哪里的人，你是我大唐的尚家二公子，还是胡蛮的无名遗孤？你以为自己真的是那梦中万人敌的人屠吗，就算真的有那开战的一天，我也不会让你上前线的，再说，根本不会有那一天的。”
“为什么你就那么确认大唐的千年气运不会到头？”
“荒唐！”尚泽婴转过身来，老徐最后给束的发有点松，又露出了发根的银白，“二弟，我问你，你可知道，我大唐千年来为何一直雄踞中原吗？”
“千年之前，太宗皇帝集天下龙脉和天下半数人的气脉在自己的身上，成就自己前无古人的的圣人境界，率领雄兵百万战番人屠西突厥，后来平定内乱大败蛮人入雪山之后，又用自身寿元为大唐龙脉注入了天下龙脉精魄，最后散去气运化作漫天的光斑随风而散。”尚泽婴在尚正卿的督促下，早就把唐史研究的一清二楚。
“圣人境界，那是如今天下武夫想都不敢想的境界，只有那承天命赢民心的太宗才能获得天下龙脉的认可，从能敛到天下半数气运。太宗皇上注入的龙脉精魄，那更是保证了大唐的传承，就算外戚乱政，就算女皇一朝登天，改国号为大周，那这个天下，也终究只是李氏的天下，至于最后的光斑，更是融入了九州的山水中，使我大唐人才俊杰从来不绝于世！”尚泽婴扶着傅泽婴的肩膀，认真的说，：“如今龙脉式微，那些被强行注入的四海龙脉又回归本源，天下大势合久必分，西突厥南蕃人北蛮子，现在国力渐起，哪个不想咬下大唐的一块肉，但是他们不敢，太平的日子不长久了，但也不是咱们可以担心的事情，咱们看不到太宗所憧憬的天下一家，那也更看不到战火燃进大唐的版图。”
尚泽婴紧握着拳头，“不，也许不能这么说，我知道大唐现在不是铁板一块，但这是最好的时代，无与伦比的辉煌和荣耀，大概会后人留下了“唐人”的名字。这也是最坏的时代，四境的烽火，内患的种子，都已经深深种在这片土地之内。我作为一个大唐将军唯一可以跟你保证的是，如果真的有开战的那天，百万唐军唯死战！”
我们兵强马壮！我们摩拳擦掌！我们唯有死战！
傅泽婴看着兄长紧握的拳头，微微一笑，用力的对了一拳。
“壮哉我大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