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了,年轻人用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记录着时间,在每一天过去的时候,他都会强迫自己用匕首在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以此提醒自己时间不多了。
他是第一个醒来的,实际上,昨天他整夜几乎都处于一种半睡半醒的状态,天刚微亮,他便全无睡意。
雨停了,天边露出一线微光,年轻人走出去,眼前就呈现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景像。
经过暴雨一夜的洗刷,白色的火山灰全都消失了,岛屿揭去了神秘的面纱,年轻人首先看到的是一根立柱,这是一个异常突兀的发现,他曾经想像过那些被火山灰遮住的是些什么东西----植物,岩石,或是其它岛上该有的东西,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这里居然还存在着文明的痕迹。
很显然,那根立柱是人力铸造的,上面雕刻着异常繁杂的图案,这座岛屿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自行生长出这样的立柱。
年轻人继续朝前面走去,眼前逐渐出现的建筑已经让他有些恍惚了,很多东西他不敢妄下定论,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看到了一处面积非常之大的废墟。
年轻人行走在废墟里面,到处都是倾塌的黑色石块,掩映在草丛之中,年轻人无法想像这些建筑本来的面貌,总之应该是非常巨大的,废墟和他以往见过的那些遗址没有什么不同。
废墟就是废墟,只不过是一种文明坍塌毁灭的遗物,其意义,等同于垃圾。
年轻人穿过残垣断壁,一直往前走,他看到远处闪耀着一片白光。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是黑皮,还有全藏,以及其他一些人。
年轻人在废墟中穿行了半个小时,这个过程中,他看到了很多白色的石像,石像的形体非常怪异,这种怪异是年轻人无法形容的,他还看到,地面冲出了很多巨形蘑菇,远看就像一根根立柱,在巨形蘑菇的周围爬满了黑色的甲虫,年轻人仔细看过这些甲虫,发现它们身上沾满湿泥,估计也是从地下钻出来的。
这些都只是插曲,年轻人一直走,越过一堆乱石,爬上一处高地,就看到了一面巨大的‘镜子“。
视觉上,那就像一面镜子,但年轻人清楚,不可能存在如此巨大的镜子,那几乎是一眼望不到边的。
年轻人认为那应该是一面湖,巨大的湖,如果一定要取一个称呼,年轻人觉得“镜湖“是最为贴切的了。
湖的周围是黑色起伏的山峦,它就像一道屏障,把这面湖与外界彻底隔绝,站在湖边,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天空,整座天空似乎都被锁在了湖面上,那是一种非常逼真的感觉,蓝天和白云就在脚下,只要他踏出脚,踏上那面湖,他就能够踩住那片天空,驾驭那抹白云。
这不仅仅是他的想法,年轻人这样做了,他伸出脚,踏在了湖面上,然后向湖中心走去。人的视觉是具有欺骗性的,黑皮就走在年轻人的身后,从他看来,年轻人就像在湖面上行走一样,但当他跟在后面,就发现,实际上,脚下的确是一面镜子,非常有硬度,而且分布着一道道波纹,黑皮无法解释这种自然现像,他张大着嘴,惊讶的跟在年轻人后面。
年轻人走了不多远的距离就停了下来,现在他基本上可以确定了,这不是镜子,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湖,那些都是被欺骗后的错觉,严格来说,这是盐沼,他们所看到的,是积累而成的可溶性盐形成的盐壳,具有很强的反光性,至于厚度有多少,他并不清楚,可能只有几十厘米,也可能是十几米。
即便如此,年轻人还是习惯性的把它当湖来看待。
年轻人很自然的把这面湖与著名的乌尤尼盐沼联系起来,那是位于安第斯山脉一处巨大而神奇的湖泊,冬天它是一个注满湖水清澈动人的美丽湖泊,每至夏季,湖水蒸发干涸,会留下厚厚的矿物质盐壳,如同一面镶钳在山间,巨大而清透的镜子,反射出令人难以想像的美丽景致。
这些都是他从资料上了解到的,当他站在湖面上,他觉得,那些资料上的文字描述实在太苍白了。
暴雨过后的天空,美丽的如同仙境,反射在湖面上,带来一种迷幻的感觉,仿佛脚下变成了天空,而天空依旧是天空,年轻人深深懂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空之境。
年轻人低头看着厚厚的镜面,除了那如同幻境的美丽,还有一幅憔悴的面容,黑皮也蹲了下来,仔细打量着脚下的自己,这种行为就像能够感染一样,后面跟过来的几个人也纷纷好奇的低头打量脚下。
年轻人看了片刻,就感觉非常的不适,他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湖面并不是一个完全的反射面,他模糊的能感觉到,镜面以下,似乎有一个巨大的眼睛正在看着他们,这种感觉加剧了他心中的不安,年轻人看了一会,就打算朝前面走去。
只走了两步,后面跟上来的黑皮突然叫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一个你?“
“什么?“年轻人几乎以为听错了,回头就看到他刚才站立的地方,镜面上自己的影子还在留在原地,并没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这种情况就好像他照完镜子离开了,但镜子上的影象却没有跟着消失,年轻人一下子就定住了,“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他问黑皮,黑皮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黑皮立刻走回去,一下子脸色变得黑白相间----他刚才蹲下的地方,同样留着一个好奇的黑皮影像。
“邪门了,这是见鬼了吗?“黑皮挠着头问道。
“不可能,一定有某种解释,“年轻人说着,“看看其他人。“
年轻人和黑皮朝跟在后面的人走去,那些人似乎也发现了这种极不正常的现象,人群传来一阵躁动,年轻人来回走动,看到了那些人在湖面上留下的影像,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针对这种奇怪的现象,人群开始出现各种争议,同时,一种不安的情绪在涌动。黑皮挠着头皮,挠了半天也没挠出个结果,年轻人看到他几乎头皮都要挠破了,劝道:“算了,别想了,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的,显然我们对这座岛了解的还太少。“
“等一下,不对啊,“黑皮突然发现不对劲,“怎么没有全藏的影子?刚才一共有十二人,可这里只有十一个影子,我们都留下了影子,为什么全藏没有?咦,这老家伙人呢?“
黑皮说的没错,湖面上确实没有留下全藏的影子,但他刚才是在这里的,这一点,年轻人完全可以肯定。他们原本二十几人,站在这里的有十二个人,其他的人应该还在废墟那边。现在,不仅湖面上没有全藏的影子,连他整个人也不见了。
年轻人沉吟片刻,突然一把抓住一个白袍男,问道:“我问你,那个全藏是你们的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白袍男似乎对年轻人的举动很不爽,“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年轻人口气异常生冷,那白袍男显然也是见过世面的,一甩手就想动刀子,甩了一下居然没甩开。周围那些人也蠢蠢欲动,估计他们早就对年轻人很不爽了。这时就听黑皮大声道:“都老实点别动,谁动谁先死。“
黑皮拔出明晃晃的藏刀,摆开干架的姿势,那些白袍人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但纷纷拔出身上的冷兵器,剑拔弩张的局面一下子就让气氛紧张起来。
这时年轻人捏紧那人手臂,又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否则,即使你能离开这座岛,以后你也是废人一个。“话刚说完,手上缓缓用力,白袍男也算硬气,疼得额头冷汗直冒,愣是没吭出声。
“你们也给老子想好了,我断一个手臂是小事,我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到时保证让你们死无全尸。“白袍男咬着后槽牙发狠道。
“不错,说起狠话来了,会说狠话,说明你还是怕的,“年轻人将手上力道缓了一缓,“你尽可一试,虽然你们人多,但也未必能讨得便宜,如果我们双方干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两败俱伤,我们只有两人,拉上十几个人陪葬,这笔买卖合算的很。”年轻人不敢轻视这些白袍人,该死的都死了,现在剩下的都是些实力派干将,一个比一个狠,真干起来,他们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好吧,我可以回答你,你让这位黑兄弟把刀收了吧,现在还不是我们火拼的时候,”白袍男态度软了下来,年轻人的话他还是听进去的,也知道他没有夸大,这两个人确实不是容易对付的寻常人物,反正这里危机四伏,有时候杀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动刀动枪这么麻烦。
白袍男继续说道:“其实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我们是到了这座岛上才认识全藏的,当时我们有一部分人陷在了沼泽里,是他出手相救,他说他了解这座岛,可以带我们去找我们想找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跟着他走。”
“你们到这座岛上想找什么?”年轻人放开白袍男手臂,问道。
白袍男发现手臂已经没有知觉了,只好不断甩手让血液流通起来,他反问道:“你说呢,我们是海盗,当然不是来看风景的,那些废墟你也看到了,这里曾经存在一种神奇的文明,有文明的地方就有数不清的财富。你们呢?别告诉我,是来观光的。”
年轻人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问道:“这一路上,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他吗?也许他的目的不是想帮你们,而是想杀你们呢。”
“杀我们?你这挑拔的伎俩也太低级了,他想杀我们,当初为什么要救我们,比起他,我倒更觉得你们两个嫌疑更大,这一路上,你们可没少拿我们垫脚。”白袍男原来是个明白人。
年轻人看着他,突然就问道:“你知道,猪都是怎么死的吗?”
“******,你这什么意思?”白袍男怒了,周围的白袍人迅速围了上来,眼看就要动刀子了,黑皮迎着冲上来的一个白袍人,一把将他提离地面,直接掼在脚下,藏刀出手,从那人脖颈内侧径直插入硬梆梆的湖面,同时大喝道:“都给我消停点,别他妈当黑爷是打酱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