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小圣贤庄。
夜晚的小圣贤庄是寂静的，没有鸟鸣虫叫，只有流水汤汤;没有书声琅琅，只有案牍清响。对于多数人来说，这是一个普通的充满疲倦的夜晚，但对于少数人来说，这夜又很是难眠。
伏念站在屋外，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思绪却不知去了哪里。
“师兄，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你和颜路一起去吧，我还要处理几件事。”
“师兄，听说桑海城内有一场戏剧演出，我们一起去看吧。”
“不了，还有我的课。”
“师兄，桑海城内推出了一款新的美食，要不要一起去尝尝？”
“我还有几篇案牍要写，就算了吧。”
“师兄……”“师兄……”“师兄……”
久而久之，他们便再也不叫他了。每次看到子房与颜路走在一起，他们一直都很亲密，而他，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因为，他的身份，决定了他不能这样。
【我也很想和你们一起打闹啊，可是我，……】
小屋的另一边。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地上，照亮了半亩方塘。两个人站在塘边，看着那月光在塘上打着弯，映出波光点点。
“这么晚了，李师弟为何还不待寝？”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听起来虽是疑问，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惊喜。
“好月，好水，好风声，如此良宵美景，又有志同道合之人相伴，错过岂不可惜？”李师弟单手置于身后，又向前踏步，倒像是一个风流书生，不失文采，又不失礼仪。
“好一个良宵美景，志同道合。不知李师弟又是凭何说，我们志同道合了？”
“不知师兄被师傅收为徒后，第一句话，是什么？”李师弟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男子，他一袭黑衣，面容埋在衣下，双手背后，那衣袖在风中飘舞，发生阵阵轻声。
男子浅笑，那笑声清脆，他打趣道:“我猜，和我一样。”
随着男子的声音落下，陡然间，那风似乎大了几分，卷起几片绿叶，吹起了男子的衣衫，露出了其下一张严峻的面容。
“帝王之道。”
风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会功夫，便已经停了。
“如此一来，日后的日子，倒也不会寂寞，”男子整了整衣冠，转过身来，目光直刺向李师弟，引得后者连忙低下了头:“你说是吧，李斯。对了，我叫韩非。”
后堂。
今夜无眠的人似乎很多。
颜路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烛火，烛火旁边，一杯茶还散着热气。他用手指轻轻的敲打着桌面，似乎有着固定的节拍。他坐着，却回忆起了晌午的事。
“今夜我去找你哦师哥，可别睡了。”那时，子房一副神秘的模样看着他那样说道，这倒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月光照在纱窗上，映亮了纱窗上的各个小孔，透过小孔，整个竹阁都亮了。颜路抬了抬头，月亮已高挂在天空的中央了。
“子时了吗？”颜路呢喃，终于是站起了身。这时候，竹门被“哗”的一下推开了，与此同时，从门外慌慌张张地闯进一个人，正是子房。
来人在看到颜路时，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在房里环视两周，拿起了桌上的茶顺势便喝了下去。
颜路看着子房慌张的样子，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慢点，不急。”安慰的话语从他嘴中传出。
子房喝完了茶，装模作样的用手在胸口轻抚两下，看了看颜路，吐了吐舌头，开口道:“谁能想到伏念师兄这么晚还没睡，我可是差点被发现了呢。”
子房的动作调皮，引得颜路愈发地想笑，可他还是强忍笑意，言道:“那真是辛苦你了，子房。不知道你深夜来访，可是何意？”
见师兄严肃，子房也不好在玩笑，便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可是那表情还是让颜路感到好笑。“师兄可知道剑无？”
听到剑无二字，颜路面色骤然变得阴暗，一滴冷汗蓦然从他头上滑落，滴在了地上。他的声音带着激动，或者说又有点期盼:“难道我们要……”
“对，”子房当着颜路的面褪去外衣，“让我们去做不能让伏念师兄知道的事吧。”
颜路愣了一下，他呆呆的看着子房，后者却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师兄也快点脱吧，子房已是等不及了呢。”
“好，好。”颜路回过神来，也便是脱了外衣。
至此，两人都已是一身黑衣了。
“趁着夜色，我们早点出发，然后早点回来，免得伏念师兄起疑心。”子房戴上衣帽，将整个人牢牢的隐藏在黑衣中。
子房熄了烛火，轻轻地推开了门，左右看了几眼，确认无人后，便轻轻地走出。他的身后，颜路也是轻轻的跟了上来。两人蹑手蹑脚，尽量不发生丁点响声，就那样向山下走去。
前院。
伏念收回了思绪，眼神变得复杂，他叹了口气，就要回房。可是两个人影却从前方闪过。他细细地看了几眼，表情却满是惊愕。
“你确定这是伪装？”那两人就那样，大摇大摆的走着，似乎如同餐后漫步一样。前者还好一点，戴着帽子，后者干脆就露着脸，似乎怕别人认不出一样。就这样，那两人在伏念错愕的表情中，过了前院。
伏念虽然愣了一下，但也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他想了想，便跟了上去。
山下。
“我就说伏念师兄不会发现的吧。”子房一副得意的表情。
颜路苦笑，却仍是没说出话来。
月亮又向西偏了点。两人却已经在桑海城外的树林里，那里就是子房最初凝望的地方。
虽是深夜，这里却仍旧有着光晕。尽管不如白天的亮，却足矣照亮四周。
“师兄你看。”子房招了招手，示意颜路看他。他从地上拾起一片树叶，抬手便扔向光幕。那树叶直射，刺到了光幕上，溅起了一丝波纹，随后便静止不动了。
颜路看着光幕，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子房也不打扰，就静静地等着。蓦地，颜路开口道:“要进去吗？”子房点了点头。
颜路看着子房，眼神带了点深意。他回头又看了看光幕，似乎在犹豫。但终于，他牵起了子房的手。
“闭眼！”子房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颜路见子房闭眼，也不再言语。他用另一只手盖住眼睛，便抬起了脚，随意的踏步。
顿时，周围风景突变，原先的位置，已没有了二人的踪影。
光幕内，两人骤然出现。还未到站稳，子房便直直地倒了下去。颜路也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果然，”颜路立刻打坐调息，头脑中却传来一阵晕眩感，“凭我现在的内力，还真是经不住大幅度的消耗啊。尤其是带着个人。”他看了看子房，后者只是晕了过去，没什么大碍。“看来我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差啊。”颜路苦笑，一丝冷汗却从头上流下。他看着脖颈旁抵着的一把短剑，却不敢再动。
“你说，当剑划破你的脖颈，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时，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景？”短剑的尽头，白衣女子执着剑柄，眼神平静，似乎这一切对她来说，习以为常了。
普通人若是这个时候，恐怕早已是乱了阵脚。但颜路身为儒家二当家，自然是胆识过人。除了一开始的惊慌外，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要么说，要么你便死在这。”女子的声音传来，尽管问得很含糊，听在颜路耳中，却是十分清晰。
颜路沉默，握了握拳，却仍是一阵无力感。无奈，他看了看女子，终于是开口了:“剑在你手里，刚选择的，不是我。”
白衣女子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但手中的剑却抵得更紧了点。“也许你能说点什么，改变我的想法。”
颜路抬了抬头，刚想说点什么，却看到女子身后，那已经苏醒并站起的子房，看到他受制于这白衣女子，就抽出了长剑，直直地向女子刺了过去。
“放开我师兄！”子房喊着，几步便已拉近了与女子的距离。
“子房，莫要乱来。”颜路呵斥着，却已经晚了，那子房的剑竟已逼近女子，距离不足三尺。
那女子却仍是一副淡漠的表情，她抽回短剑，也不转身，只是背着子房反手持剑在身后下压，那剑便稳稳的挡住了子房的一刺。随后女子转身就是一记横斩，子房却正处于刺出收力的阶段，无法及时将长剑抽回，无奈只好后仰躲避。那短剑险险的从子房头上擦过，削断了几根发丝。躲过女子的一记横斩，子房立刻抽回长剑，后跳几步拉开了距离。
只一段交手，高下立判。
女子依旧是一副平静的表情，她侧身，抬起了剑，剑锋笔直地指向子房，却原地不动。
子房倒退几步，稳住重心，右手握紧了长剑，背后却已被冷汗浸湿。那一刻，他确确实实是与死亡擦肩而过。他抬起了头，对上女子的目光。
“这个人，是认真的啊！”
见子房无事，颜路也是松了口气，只是还未待他缓过来，子房又是提剑迎了上去。
那把剑在空中起舞，转着圈，而子房的步伐，却变得滑转起来。他持剑，轻挥，那把剑却在快要击中女子时，在子房手中转了个圈，改从另一侧挥斩。女子本是面色平静，在看到剑的方位变换时，眼神中有了点异样的神色，不过还是持剑横挡。随着两剑相碰，那子房手中的剑又是一个翻转，绕过了女子的短剑，从上面劈了下去。这剑法刁钻，瞬间便封锁了女子的退路。
无路可逃！
女子看着子房，嘴角上扬，似在嘲笑子房一样。她手腕翻转，那把短剑竟直接脱手而出，飞向了子房的长剑。两剑相碰，伴随着清脆的交响声，子房的剑便已经偏离了轨道。女子藉此机会，一个转身侧步，便到了子房的身后。而子房显然也不认为这么容易就能结果对方，他立刻在空中挥剑，击飞了那女子的短剑，短剑在无法借力的情况下被击中，便飞向了远处的一株大树，钉在了上面。
卸去了女子的武器，子房显然也不想在打下去，他转过身，向女子一记拱手，同时开口道:“在下救人心切，行为可能有些不当，还望姑娘理解。”
那女子目光依旧平静，她静静地看着子房，良久，开口道:“阁下以为我输了吗？”
子房浅笑，打趣道:“莫不是吗？阁下还有什么，尽可以拿出来看看。”
女子不再言语，她两手握拳，在空中并齐，做出了一个拔剑的动作。与此同时，空中
逐渐浮现出一把剑的雏形，呼吸间便已凝实。
子房错愕，那本应该钉在树上的短剑，竟又一次被女子握在手中。而在一旁的颜路，震惊之色较子房更深，这种方式，他显然是认了出来。
“这是，移步换景。”
短剑在手，女子不待子房反应过来，便踏步上前，那剑在其手流转，如同子房当时的一样，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剑势。
子房虽然错愕，但很快便反应过来，看着同样的剑术，他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剑术了。】
两人又一次打在一起，刀光剑影，流光溢彩。颜路在一旁看着，这同样的剑术，子房舞起来虽潇洒自如，却有形无实，那女子的剑术虽颇显生涩，却剑剑完美，找不出一丝破绽，而且随着时间的持续，女子的剑术愈加的趋向完美。本来处于下风的她，渐渐地扳回了局势。
“这个人不简单！”颜路叹了口气，不禁为子房担忧。
在这样下去，子房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显然子房也是发现了这一情况，他收为长剑，显然不打算在纠缠下去。长剑在手，子房负剑其后，他抬步，反手转剑，那剑在腰间一个旋转便到了子房身前。子房持剑，剑锋指向后方，他向后一蹬，整个人便如离弦的箭一样，直直地冲向女子。在空中，那把长剑旋转着，画出了无数的剑影，这些剑影似乎有生命一样，跟着子房，向那女子击去。
“凌虚御空。”
女子眼神平静，看着子房来的方向，她将剑抬起，衣衫无风自动。
“这是……”子房面露惊容。
周围几点剑光飞舞，女子抬首，眼神清澈。
“凌虚……御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