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擎已经大半个月没有来过玉兰殿,对玉浔总是忽冷忽热,偶尔温柔关心,不然就不闻不问。听青杨说,他最近总在凤銮宫林初月那里,偶尔也会去看看已经怀孕三个月的柳贵妃。许妃是彻底被冷落了,只是平常和柳贵妃走的近,宫人也不敢苛刻许妃宫里的用度。
再过个两日,祁若就要出嫁南越,太后为了这事忧虑过度,早上就已经病的卧床不起。储擎下了早朝冷着一张脸去了安宁宫,宣了好几个太医进去。最后都没有出来。
玉浔正躺在软榻上看书,储擎身边的李公公来了玉兰殿,说“皇上让公主去安宁宫。”玉浔起身整理了一下,青玉给她披上狐裘披风,主仆三人才跟着李公公一路前往安宁宫。这李公公李福权本是楚祺轩身边的太监总管,如今跟了储擎也是混的不错。他本不喜欢玉浔,青玉想从他那里打探些消息,他只躬身对着玉浔一礼,“奴才不知皇上是意,公主道了安宁宫便知晓的。”玉浔倒也不在意,青玉倒是有些生气。
到了安宁宫,外殿跪了好几个太医,玉浔有些吃惊,怕是太后的病情不太好。刚刚进去内殿,储擎坐在塌前阴沉着脸。
“你来帮她看看。”见了玉浔,储擎起身让出位置给玉浔。玉浔犹疑的看着储擎,心里暗暗吃惊,他知道她会医术?愣愣了片刻,玉浔上前开始给太后把脉。
伸手刚刚触及到太后脉象,玉浔心头一惊,太后这是中了毒。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这用毒的人定是高手,一般平常的毒药只会让人脸色发青嘴唇呈现出紫色来。玉浔起身悄声吩咐青杨回去取她的金针,再回过头看了一眼一身阴冷的储擎。他似乎很担心太后,他不该有这样的表现,一定有什么事情是玉浔不知道的。
“怎么样?”储擎见玉浔把过脉,戚眉问道。
“情况不是太好,太皇太后中毒有一段时日,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本就不好。”玉浔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太后,岁月早已湮没了她的风华与美貌,脸上被刻画下深深的皱纹,发鬓斑白,容颜苍老。
“她中了毒?”储擎不确信的看着玉浔,太医院十几个太医也诊断不出太后身患何症,她是医术好到超越太医院的太医,还是早就知道内情?
玉浔只轻轻点头,等着青杨取来金针,就开始给太后施针逼毒。十几根金针刺穴,太后渐渐清醒过来,睁开眼见了玉浔,似笑非笑的蠕动嘴唇,没有声音,玉浔却只觉得手脚冰冷,心下一颤。太后说,“哀家等着你,为我儿陪葬。”意思再明显不过,太后中的是慢性毒药,她身居后宫多年,谋略颇深,这后宫没有人会对她下毒,除了她玉浔。
太后收敛了笑容,用无比哀怨的眼神望着玉浔。此时的储擎正好能看到太后的神情。
玉浔开始拔出金针,只拔出第一根,太后身体轻颤,似是很疼。玉浔的心也跟着一颤,知道她大势已去,金针已逼不出太后身体里的毒来,只怕还成了催命符。玉浔也不拖沓,几下除去太后身体里的金针。
“太皇太后如今已经毒气攻心,已无力回天。”玉浔收拾好金针,起身对着玉浔淡淡说道。
储擎一听,心头一紧。挥手让众人都退出太后寝殿,玉浔向外走了两步,见太后哀怨的眼神一直望着自己。储擎随了她的眼神看过来,见玉浔还在,眼神复杂起来。
“哀家知道,你恨我。”她似在和玉浔说,又像是和储擎说话。
“哀家就快去了,恨也跟着散了罢。咳,咳,咳。”太后又咳出几口鲜血来,储擎冷眸睨着,眼里掺杂了些许疼痛。
“等赵御回宫,他能治好你的,他是百里神医的弟子。”储擎淡淡的开口,虽仍面无表情,声音却有一丝的颤抖。
“那一年,你穿着娘给你做的新棉袄,就蹲在周府门外的巷子口哭。娘在门缝里偷看,心痛的撕心裂肺,有哪个亲娘舍得将孩子仍在街上任他自身自灭,可我没有办法。初识你爹,他是我周府的护院,娘和他私奔,害得他丢了性命,还害得你流落在外。骏儿,这些年,娘一直很愧疚,是娘对不起你们父子。”太后忆起当时,老泪纵横。储擎只是冷眸盯着她,眼里布满血丝。像是忍着极大的痛苦。
“别说了。”储擎一声怒吼。
“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你恨我就好,不该迁怒于轩儿,和祁若。他们是你同母异父的弟弟和妹妹。临了,只求你一件事。不要让祁若去南越,照顾好她,看在她是你亲身妹妹的份上。好不好?求,求……”她已经喘不过气来,死死的拉着储擎的衣袖,祈求的望着他,像是他不答应,这口气即使落下去了也比不上眼睛一般。
“你没有资格求我,我还没有原谅你。”储擎只愣愣的看着她,周身散发着嗜血寒气。
太后一口气喘不上来,拉着储擎的手最终缓缓的垂落在床边,仍旧睁着眼睛,却已经毫无生气。他无力的跪在了床榻边。
她死了。储擎心里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反复的提醒自己。多年的恨意,在她死了那一刻奇异般的消失了,只剩下锥心的痛。
天色已经暗下来,呆呆跪坐在太后床榻边的储擎,又忆起儿时,只记得当时天很冷,他坐在一个石狮子下面哭。找不到爹爹和娘亲,很伤心很难过。那时的他还不记得很多事,大概六七岁,流落街头,孤身一人。从那时候开始,他只靠着乞讨勉强过活。孤苦一人,他很害怕,直到遇见只有三岁的玉浔。他照顾她,把自己讨来的好东西都留给她。他们相互依靠,一起生活了许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