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问我怎么了？”秦兰气得脸色通红，说话间扬手就摔了把茶壶。连带着桌边的几只茶杯也遭了秧，只听得叮铃膨隆的几声响，那茶壶顺着桌角滚了一圈，茶水溅了一地。
吕姨娘心头跟着颤了颤，眼看着一套上好的汝窑瓷器没了，一时又气又急，赶忙拦住了秦兰，恨骂道：“你发什么疯？这可是老爷前儿才赏的！”
秦兰嘴角泛青，喘着粗气瞪向吕姨娘，眼里带着丝狠劲儿，“你们这是让我去相看？人是看了，也让人白笑话了！一个商户之女竟敢……”
吕姨娘听这话不对，心头一凌，忙问道：“怎么回事儿？你细说说。”话到中途，吕姨娘又猛地反应过来，叹了口气，劝道，“姨娘早上不是嘱咐过你？该忍就忍该让就让。这正头奶奶哪个是心甘情愿给丈夫娶妻纳妾的？何况你嫁过去又是平妻，那正头奶奶心里头难免不乐意。可她不乐意顶多也就是给你脸色看，这事儿终究还得爷们说了算，咱们忍一时又何妨？”
见秦兰铁青着脸没反应，吕姨娘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这丫头的性子还是急躁了些，可看着秦兰这幅模样，到底还是心疼，拉着秦兰想要再劝一句，谁料手还没碰到秦兰，便被秦兰冷着脸甩开了。
吕姨娘愣了一瞬，余光瞥见秦兰腕上多出来的碧玉镯子，目光一定，心头却添了些疑问，有心想多问一句，可瞧着女儿脸色不对，想是气急了，吕姨娘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将那点疑问咽了回去，到门口处低声吩咐贵嬷嬷去正院打听打听。
不多时，贵嬷嬷便过来回了话：“……也没打听出别的，就说陆家那位人看着和气，还夸了咱们姑娘，姑娘手上的镯子便是那位给的。只是听说……”贵嬷嬷迟疑着顿了顿，方才开口继续道，“听说一家人要赶着去京城，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个说法？”
还能是什么说法？吕姨娘吸了口凉气，想着秦兰先前的反应，心头便猜着了八九分，眉头一压，脸上也带出了几分狠气，“你去门房盯着些，看老爷什么时候回来。”
贵嬷嬷会意，答应一声，忙又往门房处去了。
吕姨娘面色阴沉地盯着贵嬷嬷的背影默了片刻，方折回内室，朝秦兰问道：“陆家没同意这门亲事？”
屋子里满地狼藉，秦兰目光发狠地瞧着一屋的碎瓷片，心里的火气总算散了些，听吕姨娘这么冷声一问，顿时又觉得胸口一阵发堵，没好气地呛道：“人都要去京城了，还做什么亲？我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你这气也该消了，姨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你且耐心些。”吕姨娘扶着额头吐了口闷气，“这事儿还得等老爷回来了再说。”
晚间，吕姨娘没等来秦守忠，只等来贵嬷嬷心惊胆战的回话：“听秦管事说今儿陆家二爷到衙门拜见了老爷，也不知说了什么话，老爷发了大脾气，说陆家小子不识抬举，连带着太太也遭了埋怨。我瞧着老爷脸色不大好，那屋子里摔了不少东西，底下的人没一个敢近前去……”
吕姨娘心头凉了半截，“老爷可还说了什么？”
“我离得远，也没听清……”贵嬷嬷犹豫了半响，抬眼瞧着面色泛白的吕姨娘，斟酌着回道，“我悄悄问了秦管事，瞧秦管事的模样，咱们家跟陆家这亲事，只怕是……”话到此处，被吕姨娘冷厉的目光扫了一眼，贵嬷嬷猛地住了口，讪讪地垂手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吕姨娘捏着茶杯的手指见见泛白。内室里的秦兰亦是满脸气恨，眼眶泛红，眸底凝着丝戾气。她头一次见陆慎是在文会上，那么个风清月朗的人，让人一看就忘不了……可他竟然娶了亲！一个商户之女，凭什么能嫁他？她不得已答应低一头进门，结果却让人看了笑话……她不好过，别人也甭想好过！
门外来回话的小丫头见了屋里这情形，一时吓住了没敢进屋，犹豫着往贵嬷嬷身边靠了靠，“嬷嬷，成贵家的送了礼来，这会儿正在角门上等着呢。”
贵嬷嬷皱着眉犹豫了一瞬，见吕姨娘冷厉的目光扫过来，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回了话。
吕姨娘心头带着气，说出的话便不怎么好听：“这些人倒是好盘算，打量着我不知道，都是赶着有事儿求我了才来献殷勤！让她进来！”
小丫头得了话，松了口气，忙不迭地往角门上领了成贵家的进院。
成贵家的三十来岁，面上带着几分福相，身上的衣裳洗得有些泛白，却也收拾得齐整，一进门便往地上跪着磕了头，朝吕姨娘笑道：“给姨奶奶请安。”
“起来吧，”吕姨娘不耐地挥了挥手，冷讽道，“今儿又是把哪儿的风招来了？”
成贵家的没起身，脸上仍旧陪着笑意，往地上又磕了个头，方笑着解释道：“姨奶奶这话说得我都害臊，承蒙姨奶奶照看，今年山上收成好，那几家子托我带了份节礼孝敬奶奶，还请姨奶奶笑纳。”说着便笑着将礼单子呈了上去。
吕姨娘抬了抬下巴，示意贵嬷嬷接过礼单子，略扫了眼，脸色方缓和了几分，“我是心善，见不得你们这些人忍饥挨饿，能帮也就帮一把。你们有这份心意，倒也不错，不像那起子忘恩负义的，白长了一身年纪，竟不知好歹！”
成贵家的陪着笑意连连称“是”，又陪着说了几句好话，见吕姨娘面露不耐，方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吕姨娘瞧着成贵家的背影，拎着那礼单子细细看了一遍，鄙夷地呲了一声，“这些人在山上过得倒快活，也还算有几分眼色！”
“都是拿命挣银子的，若没了姨娘的庇护，莫说是银子，只怕连命都没了。”贵嬷嬷瞅着吕姨娘的脸色，笑着奉承了一句，“也是姨娘心善，才给他们留条活路，这救命的恩情，千恩万谢也不为过。”
吕姨娘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将礼单子递给了贵嬷嬷，“你去瞧瞧，东西可都对得上？”
贵嬷嬷哎了一声，拿着礼单子退了出去，才刚转出走廊，冷不丁地差点被撞上，定睛一瞧，却是秦兰身边的小丫头桃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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