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旺张着嘴愣了半响，眼睛眨巴了两下，在秦文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猛地醒过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暗自啐了自个儿一口——果真是人不可貌相，这小姑奶奶瞧着年轻，说话却老气横秋的！他活了二十几年，三街九巷的人哪个不给他几分脸面？如今竟被个小姑娘教训了。偏这教训的话，他还不得不服……奶奶的，他赵兴旺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个摸不着心思的主儿，单凭这一条，他这礼单子拟得也值了。
至于年纪……赵兴旺下意识地瞄了眼秦文，又看了看陆慎。这姑奶奶说话行事就不像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也难怪，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前朝就有不少奇人异事的传闻，其中也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没准儿他还真碰见个活的了？
不过眨眼的功夫，赵兴旺心头就转过了无数念头，脑子里将秦文的话前前后后理了好几遍，总算咂摸出点儿味儿来。这位姑奶奶性子虽古怪，可不张扬，会装糊涂，这点倒是极秒……
只犹豫了一瞬，赵兴旺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决断，嗫嗫嚅嚅地抹了把脑门，也不拱手了，结结实实地往地上磕了个头：“小的多谢姑奶奶教导！”
“叫你起来，你磕头干什么？”秦文眼里浸着笑意，没好气点着赵兴旺，“不知道的还当姑奶奶我刻薄呢！赶紧起来回话！”
赵兴旺嘿嘿笑了两声，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身子扯了把袖子，眼睛眯成一条缝，笑得脸上跟起了花儿似的，顺势长揖行了一礼，瞄着秦文的脸色回道：“回姑奶奶的话，陆府一共三房人，正经主子二十来位。府上有位老夫人，是江南陈家的老姑奶奶，如今六十好几了，却极有精神，也爱热闹，逢年过节还带着一众老小到庙里施粥布善，小的远远见过两回，只觉得老人家慈眉善目的，看着就和善。”
“陆家大老爷便是吏部尚书，夫人是敬安候府林家出生，听说待人极温和，是位吃斋念佛的菩萨。二老爷乃是翰林院大学士，那可是圣上身边的红人，二夫人出自兴安伯魏家，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教出的姑娘也是出了名的才女。至于三老爷……”赵兴旺顿了顿，抬眼瞥了陆慎一眼，随后又飞快地收回视线，一板一眼地继续道，“像是领着户部的差使，三太太杨氏乃是前京兆尹杨致达的女儿。”
见秦文慢悠悠地扫了一眼过来，赵兴旺脑子转得极快，挤着眉头嘿嘿笑了一声，忙又继续念叨起来：“陆家下一辈统共五位爷六位姑娘。大爷、五爷、大姑娘、三姑娘都是大房出生，大爷、五爷跟三姑娘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二房是二爷、四爷、二姑娘和五姑娘。二爷跟二姑娘是魏夫人所出，二姑娘的才名在京城里也是数得着的。三房子嗣差些，只一位三爷并四姑娘六姑娘，三爷跟四姑娘都是正房杨太太所出。”
秦文凝神听了，心头大致有了数，朝陆慎轻轻扬了扬眉，方又转头问赵兴旺：“陆家那几位爷都出仕了？”
赵兴旺挤了挤胳膊，嘿嘿笑道：“就只陆家大爷跟二爷在朝廷里供职。陆家大爷是辛未年的进士，如今在江南一带任知府。陆家二爷是位大才子，才二十六岁，在礼部管着仪制清吏司。三爷四爷都还未出仕，听说今年要参加礼部重开的秋闱。五爷年纪尚小，小的也没打听出来。”
秦文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陆慎，语气轻快地打趣道：“差点闹了笑话了！我还真以为陆家除了个尚书的名头就没别的了。如今才晓得，不看几位长辈，就是那两位爷，说出去也够震场面了。江南知府可是一方重臣，说是封疆拜侯也不为过。陆二爷年纪轻轻就是正五品的郎中，这品阶在京城里算不上多高，可也小觑不得，尤其是对那些尚未出仕的学子而言……”说着又问赵兴旺，“今年的秋闱可是那位二爷管着？”
赵兴旺眨巴了两下眼睛，满脸错愕地吸了口气，下意识地望向陆慎。见这位爷神色未动，赵兴旺忙将心头那点意外压了回去，笑得一脸谄媚，“姑奶奶真是料事如神！今年重开的秋闱面上是礼部尚书管着，那背后办事儿的可不就是陆家二爷？”
“别尽捡好听的说！”秦文笑着训了一句，“才刚说的是正经主子，那就是还有几位不正经的主子？”
“还有几位姨娘。”赵兴旺眉头一扬，挤眉弄眼地咳道，“内宅的事儿小的听得也不多，就权当看戏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话到此，赵兴旺也不再多说，眼珠子往陆慎身上瞄了一眼，朝秦文挤了挤眉。
秦文被赵兴旺这幅模样逗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晓得他是顾忌陆慎不好多说，遂摆手笑道：“罢了，今儿我听得也差不多了，你先回去吧。顺道到胡九天那儿瞧瞧，问问他人找好了没有。你若有空，就帮着看看人。”
“哎，小的这就去。”赵兴旺喜不自胜，点头如蒜，连连应了好几声，趔趄着脚步退了出去。
陆慎的视线落在赵兴旺的背影上，停了片刻，方笑着下了定论：“此人可用。”
“有爷这句话，我也放心了！”秦文笑着点了点头，眉角藏着丝狡黠，“不过爷的话也不能全信，先前爷还说陆家在京城不显，不晓得在爷心里头怎么样才当得起个‘显’字。”
“这话爷确实说得早了些，偏你还记住了！”陆慎好笑地摇了摇头，又有些意外，这丫头性子是不羁了些，可人灵透，对朝堂的事儿竟也能看得明白。就是胆子分外大，说话也没个章法，好在也只在他跟前放肆，对着赵兴旺却晓得端样子，这收服人的手段，也让人刮目相看……
两人正说着，外头绿墨笑着进来请了安，回道：“奶奶，贵大娘说厨房里米肉都是现成的，昨儿就备好了，问奶奶可要去裹粽子？”
“我裹的粽子哪儿能拿出去送人？”秦文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你让贵大娘她们先裹着吧。赶明儿端午，我再裹些，咱们自个儿吃。”说着要转头看向陆慎，眼底笑意流淌，“咱们院子里人少，回头爷就将就将就吃我裹的粽子吧，若是不好，爷多担待点儿，可不能再给人脸色看！”
（改了错误，陆家二爷是二房的。这是今天的第二更，明天的更新估计在下午，上午会被拉去干活，泪。照例求收藏求推荐啦，喜欢此文的童鞋还请多多支持，拜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