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酉时末,日头西落,院子里暗了下来,秦文才微红着脸出了书房,陆慎一步不错地跟在秦文身后,眸底隐着笑意。乍一看,秦文似靠在陆慎怀里一般,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更添了几分宁静安然。
绿墨两个巡完院子,正要来请秦文跟陆慎,瞧见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西院,正要上去回话,余光却瞥见长安从垂花门处探出个头来,挤眉弄眼地朝两人使劲儿摆手。
翠儿没好气地啐了一口,偏头瞧了瞧举止明显透着股亲近温煦的陆慎,同绿墨对视一眼,遂几步上前,往门外头站了站,斜眼睇着长安问道:“张牙舞爪的比划什么呢?”
长安一口气噎在喉咙口,忿忿地瞪了翠儿一眼,皱着眉头颇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往门里头努了努嘴,朝绿墨撇嘴道:“爷跟奶奶一处说话,咱们往前头凑算怎么回事儿?”
绿墨余光瞥见秦文跟陆慎的身影,心里头早存了疑惑,只是瞧着两位主子比往常亲近了不少,自然欢喜,遂也不跟长安计较,笑着拉了拉翠儿,点头道:“这话提醒得是。只是这个点儿早该用饭了,也不能让奶奶跟爷等着吧?”
“算我多事儿!”长安撇着嘴嘟囔了一句,正要往下头说,却猛地听见秦文喊了声“绿墨”,长安吓得脑袋一缩,忙往墙角下挪了两步,让出道儿来,躬身给秦文跟陆慎请了安。
绿墨“哎”了一声,也顾不得问长安了,忙迎上去笑道:“正要给奶奶回话呢,厨房那头已经备好了饭,奶奶看这会儿可要摆上?”
“就摆在东边正屋吧。”秦文点了点头,抬眼瞧见缩着脖子站在墙根处的长安,挑眉笑道,“可是有话要回爷?”
“没……”长安讪笑着答应了一句,余光瞄着陆慎的脸色。见自家爷面色竟是少见的柔和,长安打了个机灵,心头暗惊,又不自觉地瞄了眼秦文。
“有话就说!”秦文看着长安一副畏缩模样,一时被逗笑了,示意绿墨跟翠儿先下去,转头点着长安笑道,“难不成有什么话是我听不得的?”
长安被秦文笑得背上一阵发寒,哭丧着脸回道:“小的不敢……”说话间又瞄了陆慎一眼,顿了片刻,咽了口口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一边留意着陆慎的脸色,一边支吾道,“奶奶明鉴,爷今儿在外头用了些酒,小的怕奶奶担心,这才赶着来跟奶奶的丫头说一句……”
“下去。”陆慎皱了皱眉,不甚耐烦地打断了长安的话。
长安忙住了口,答应一声,弯着身子飞快地退了出去,直到转过回廊,才抚着胸口松了口气,呆愣了片刻,抬手往额头上抹了一把,随后又突然发狠般拍了拍脑门,唉声叹气地走开了……他当初怎么就昏了头?若早知道这位奶奶这般厉害,他怎么也不敢轻看!如今可好,也是他自作孽!
院子里,秦文看着长安的背影眉头,微微动了动,回头看着陆慎,眼里带着丝促狭,笑问道:“不就是用了些酒,也值得他专门来跑一趟?想来这里头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由了。不如,爷替我解解惑?”
陆慎的表情在昏暗中有些看不真切,只语气里却透着些无可奈何:“今儿是遇上旧交,受邀在汇贤楼一聚,也并未多饮。”这丫头是个醋性大的,心思又细,先前在安庆县也不知从哪儿得了苗头,面上半点不露,气性一来,醋坛子便盖不住了,还有胆子奚落他!今儿好容易活泼些,娇娇柔柔地在他跟前说话,那样亲昵的触碰让人软到了心里去……想着,陆慎无奈又无力地笑了笑,眸底却藏着似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欢喜,伸手将秦文的手裹在了手心里。“你别多想,爷没那么不堪!”
这话多多少少有些解释的意思了,秦文笑着“嗯”了一声,眼里水波流转,明媚中透着丝狡黠,“爷这话说得,倒让人好笑!回头我得问问长安去,别是爷拿话糊弄我!”
陆慎被秦文这含嗔带笑又一副坦然的语气说笑了,手上微微用力,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头抵着秦文的额头,详装气道:“你把爷当什么人了?爷的话就这么不可信?”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秦文眼角微弯,眉角笑意散开,往后仰头看着陆慎,戏谑道,“爷惯会唬人,先前我还以为爷多正经呢,今儿才晓得不是那么回事!”说着也不等陆慎反应,笑着抽回了手,转身一退,提着裙子就走了。
陆慎看着秦文纤细的背影,良久才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一直上扬着,缓步跟了上去。
正屋里,绿墨跟翠儿已经摆了饭,见秦文进屋,忙拧了热帕子递上去,伺候秦文梳洗。陆慎后脚跟进来,朝迎上来的翠儿摆了摆手,上前就着秦文用过的水净了手脸。
屋子里十分宁静,两人一道用了饭,待丫头们收拾妥当,略坐着说了会儿话,陆慎方同往常一样起身去了书房。
眼看陆慎出了拱门,长安蹑手蹑脚地在院子门口望了一圈,朝不远处的绿墨挤了挤眼睛。绿墨噗吱一声笑了出来,转身进屋回话,不多时便出来叫长安进屋。
秦文这会儿正靠在外间的竹榻上喝茶,也不看长安,只笑道:“怎么,可是有些话说漏了?”
长安半弓着身子,嘿嘿笑了两声,瞄着秦文的脸色回道:“不敢瞒奶奶。爷酒量浅,向来是三杯就醉,若是头天用了酒,第二天必定犯头疼。今儿碰见陈家三爷,爷推脱不得才勉强喝了一杯酒,除此之外并无别的事儿。小的就是恐奶奶不晓得爷这习惯,这才想着跟绿墨说一声。”
怪不得陆二爷今儿举止反常,原来真是醉了……其实也不能说醉,这位爷看着挺清醒,只怕是有些犯晕,指不定明儿一早起来就变脸了!
秦文不厚道地笑了起来,慢慢抿了口茶,略扫了长安一眼,“你小子倒是胆大,爷的事儿也容得你往外头说?”
“奶奶又不是外人。您是主子,小的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长安讪讪地抹了把额头,忙殷勤地应了一句,悬着心等秦文的反应。
秦文捧着茶杯默了片刻,见长安脸上的笑意有些挂不住了,方隔了茶杯,慢条斯理地问起话来:“除了那位陈三爷,爷平日里都同哪些人交好?”
长安松了口气,忙殷勤细致地答了,又将陆慎平常的爱好习惯都细细数了一遍,待秦文发了话,方才告辞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