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耶鲁带头鼓掌，台下先响起稀疏的掌声，然后几乎所有贵族都鼓起了掌。这让他的神情更加倨傲，俯视着莱斯利的眼神也表现出胜券在握的意味。
莫雪依抿了一口酒，将酒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
切西亚的定力还是差了一些，脚步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一步，眼神中也露出几分愤懑。莫雪依立即从身侧扣住她的腰，示意她看对面，路迪轻轻地附在莱斯利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似乎已经有了主意。
莱斯利不着痕迹地朝他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望了一眼高台边的阶梯，似乎是想上去。
皮耶鲁立刻用眼神示意身后的侍从，侍从们随即让开了阶梯。那眼神里等着看好戏的阴狠早已出卖了他——阶梯上显然动了手脚。
莫雪依能猜到，与皮耶鲁相处更久的莱斯利自然也能想到，于是他直接走到了高台前。说是高台，其实不过一米五，大概在他胸前。他伸出右手放在台面，看似轻轻地一跃，待围观的人们反应过来，他已经帅气地落在了高台之上。
高台上站着的人不禁被他吓得倒退一步，只有皮耶鲁未动，虽然眼神惊讶。
“感谢皇兄精心为我准备的舞会。”莱斯利以他独特的低沉嗓音开了口，一步步走向皮耶鲁，“为表感激，我带来了这次试炼的成果，与皇兄及各位宾客分享。”他打开左手，里面是一个空间口袋，显然是路迪刚刚给他出主意时偷偷塞给他的。
一片惊呼声中，莱斯利取出的正是一张折叠好的漆黑蛇皮以及两个血红色的魔兽之角——“四阶暗系魔兽地狱之蟒的皮，以及四阶火系魔兽波里姆提的角……皇兄想要的我都拿到了。”
他将依然散发着浓浓魔兽气息的试炼成果递到皮耶鲁的眼下，皮耶鲁瞬间被吓白了脸，他身后随侍的侍从更是“扑通”一声直接栽倒。
台下也混乱起来，虽然这群从未出过帝都的贵族们不知道地狱之蟒和波里姆提是什么样的魔兽，但四阶的概念斯蒂恩塔大陆居民人人皆知。瞬间有人惊恐，有人慌乱，有人敬佩……何曾见过如此严酷的成年试炼，整场哗然。
当然，像软脚虾一样受惊的主要是年轻一辈的贵族，神色沉稳的老贵族们依旧安然待在人群后远观这场皮耶鲁组织的“闹剧”。其中当然也包括切西亚的父亲——格林公爵，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中年人特有的精光，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难得的舞会，试炼成果还是等舞会后再请二殿下和三殿下慢慢欣赏吧。”一道温和的男声忽然从台下传来，随即一位穿着神官袍的老者走出人群，缓慢却脚步稳健地走上高台。灰白的卷发被一丝不苟地梳理整齐，白色的胡须蓄得很长，大约拖到了胸口，同样被打理很好。
一路上他路过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合拢双手，在胸前画着光神的圣徽，谦卑地低下头。
淡淡的神光笼罩在他的周身，他毫无阻碍地走到了莱斯利和皮耶鲁中间，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慈祥和平和，“愿神庇佑两位殿下，庇佑帝国。”他伸出手抚上那两件试炼成果，淡淡的光晕蔓延到漆黑的蛇皮和血红的角上，瞬间消除了不会随魔兽死去而消失的威慑之力。
莱斯利不得不将它们收回空间口袋，同样露出谦卑的神情；就连一直趾高气昂的皮耶鲁，也不得不低下他“高傲”的头。
莫雪依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台上的老者，不用多余的介绍，圣者弗洛里奥——光明教会的主教，大陆仅存的两位圣者之一。
同时，弗洛里奥似乎也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虽然仅仅有一瞬但他们的目光确实交汇了。莫雪依竟突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后背竟然微微一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压抑着她全身。
一旁的皮耶鲁终于恢复了神气，上前站在了弗洛里奥身侧，得意洋洋地说道，“父皇身体抱恙，我特地邀请来了主教大人给舞会祝词、宣布开始……”
然而，弗洛里奥却后退一步，温和的神情依旧没变眼神却复杂起来，“二殿下言重了，能被邀请实属有幸，这场舞会既然为庆贺三殿下试炼成功而开，还是该由三殿下宣布开始。”
皮耶鲁的笑僵在脸上。
圣者神态安然地退开一步，灰蓝色的眼眸望着莱斯利，示意他走到台前来。
莱斯利的眼中也划过一瞬的疑惑，但还是镇定地走到台前，“……舞会开始。”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是他一如既往的风格。
两个墙角的乐队立刻奏起了开场音乐，热烈激昂的音乐迅速点燃了大厅里的气氛，舞会的氛围又轻松了下来。桌边的贵族们又开始走动了，似乎在寻找自己的舞伴。
莫雪依和切西亚也朝着路迪走去，高台上的人也散了，莱斯利自然会找到他们。
“呼，好累——”看到她们，路迪夸张地吐出一口气，“真难想象你和莱斯利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切西亚只能无奈地笑笑。
路迪也不在意，接着吐槽道，“那个二皇子还真是难对付，真让人担心那个皇帝到底是真病了还是被他下了唔……”
莫雪依突然往他嘴里塞了块点心，他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然而目光往她注视的方向一瞟，他看见了朝他们走来的莱斯利，他的身后俨然还跟着皮耶鲁。
台上遇挫，台下也不放过？他立刻把嘴里的点心咽了下去，挡在了两名女性的前方。
皮耶鲁跟着莱斯利走到他们跟前，倒是率先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见，切西亚小姐。”
切西亚挂着敷衍的笑，只是因为家族责任还是得礼貌地向他行了一个礼，“好久不见，二殿下……能劳殿下记挂真是我莫大的荣幸。”
“哪里哪里，请替我向格林公爵问好。”
皮耶鲁目光一转，落在路迪和莫雪依的身上，眼中闪过不知是惊艳还是一抹精光，“这两位就是在试炼中给予莱斯利莫大帮助的队友吧……感谢你们对莱斯利一路上的照顾，请好好享受这场舞会。”
他安然地站着，向往常一样等着这两名平民向他行礼，但路迪和莫雪依谁都没动。
不仅如此，路迪还学着他拿腔捏调的语气嘲讽道，“请二殿下见谅，我们出身低下没学过什么宫廷礼仪，不知道怎么行礼又怕行错，所以还是不行礼的好。”
皮耶鲁“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不愧是莱斯利的朋友，果然有趣……看来你也很享受当平民的生活啊，莱斯利！”对于路迪所有的不满，他自然发泄在了莱斯利身上。
“当冒险者的日子确实别有乐趣，皇兄也该去试试。”莱斯利却还是一脸淡淡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催促道，“第一支舞的时间要到了，皇兄也该去邀请女伴了吧。”
第一支舞理应由主人来跳，这场舞会无疑是皮耶鲁一手操办的。
看着他一如既往镇定的眼神，皮耶鲁的眼里不由划过一丝忿恨，突然将目光对准了一直默不作声的莫雪依，诡异地一笑，“我现在正在邀请啊，亲爱的弟弟。”他走到莫雪依的面前，“美丽的小姐，能请你跳第一支舞吗？”
莫雪依看着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嘴角微抽：他居然觉得自己是最好对付的一个？她不禁挑眉看向莱斯利。
而皮耶鲁显然把她的眼神误会成向莱斯利求救，脸带得意的微笑望向莱斯利，“虽然是你带来的女伴，但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我亲爱的弟弟。”
不待莱斯利回答，莫雪依忍住嘴角的抽搐，抢先踏出一步，故意提高声音，“二殿下！真的由‘我们’来跳第一支舞吗？”分布在周围的贵族们立刻投来了目光，暗中围观。
视线越多，看莱斯利笑话的人越多，皮耶鲁只觉得越高兴。他立刻朝着侍从递了个眼色，同样大声地回答，“没错。”
心领神会的侍从立刻跑去吩咐乐队奏乐。
舒缓悠扬的音乐响了起来，皮耶鲁朝莫雪依伸出手，莫雪依微微一笑，然后无视他走到了莱斯利身边，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走到舞场中央。
“既然二殿下都那么说了，‘我们’就跳吧，莱斯利。”她略带羞涩地微笑着，“反正这也是为庆祝你试炼成功开的舞会，你才是真正的主人。”
皮耶鲁维持着做到一半的邀请动作僵在原地，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莫雪依偷换了“我们”的概念，硬是让莱斯利抢走了他这个舞会主人的位置。
切西亚和路迪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总算扬眉吐气了一些。
“感谢二殿下为这场舞会付出的一切。”莫雪依朝着不顾风度阴狠地瞪着她的皮耶鲁“感激一笑”，“您真的不愧是莱斯利最最亲爱的皇兄。”
这下就连莱斯利都勾起了嘴角，左手背到身后，弯腰伸出右手，“美丽的小姐，愿与你共舞。”
一模一样标准的动作，勾起那日在播种祭的回忆。
莫雪依朝他微微一笑，牵起裙子，迎着那冰蓝色的眼睛缓缓屈膝一礼，“我的荣幸。”
乐声越加悠扬，两人握住手，在舞池里相拥起舞。燕尾服的优雅，曳地长裙飞扬却不离地的优美，莫雪依的动作刚开始有些生疏，但很快就能跟上莱斯利的动作。
“谢谢。”莱斯利靠近她的耳边轻轻地说，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垂上，“你舞跳得很好。”
“很久以前学过一些，现在都忘得差不多了。”莫雪依不能抬头去看他的脸，目光所及只是他的脖子和肩膀。
“我替皇兄向你道歉。”莱斯利又在她耳边说道。
“不用你道歉，不过你皇兄的水平倒是很让我意外，难怪你父皇不愿意让他当继承人。”莫雪依本想再戏谑皮耶鲁两句，突然眉头一紧，“可从之前他的举动来看，远不该是现在的水平……”
莱斯利的声音也一沉，立刻会意：“你是说，他背后还有别人？”
两人在舞池相拥而舞，动作和谐，落在周围不明就里的贵族眼里，自然直接把他们当成了情侣。切西亚倒是觉得很开心，路迪看着她的笑脸，也微微地勾起嘴角。
谁也没注意到，本不该有人的大厅二楼，两个人影静静地在黑影里观察着一切。
“是她！”阴冷的女声响起，她紧紧地盯着舞池中央起舞的两人，目光中蕴藏着深深的仇恨。双手紧紧地攀着栏杆，似乎将它想象成了仇敌的咽喉。
冰冷的笑声在她身边响起，是个男人，目光同样游移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是时候该下去跳一支舞了……走吧，莉莉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