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
那方风吟细细的凤尾竹林中,会低啭过两声喑哑的鹧鸪声,唯系的却是薛贤妃的闺寂情长。深宫衔梦而来,长轻泠。泪湿杏中花,唯有君相应。归来低影明,烛芯熔,茶已空。
寒风凄瑟中,朝着娴福殿,我拖拽着漫卷的裙摆疲命地奔去,额前的鬓唇松垮地垂下,我由不得再扎束,只是提起手把它顺势拔下。但许沅今夜又会不会在那方竹林中,我可如何得知。
仍是有几十里的距离,我胸前却是闷的再也透不过气来,混身骨子的虚散中抬眉一看,前方似是疏动着一个人影。那身形极其修长巍峨,如松柏然而立,而右手下晃晃的定然是个箱子。
待其愈来愈近,我渐渐地看清那张皙白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脸,在月夜的萦绕下更是一番俊逸,确是许沅。我心头揪起一阵狂喜,就扑的迎了上去。
“许太医请留步,不知你是否还认得我”,我轻拍在他肩上走到他跟前,大大咧咧地笑着。
许沅在风中的神情却是惊愕而讷滞,看我的眼神是无限放大的空洞。我心头飘过幽幽的纳闷,片刻后才在他的眼中看出了凌乱不堪的自己。
“卑职确实在娴福殿见过姑娘几眼”,他恭下身子,深深地抱拳做揖。
“叫我牚心就可以了”,我的眼前倏地明媚起来,欢快如泷,“既是茝姐姐的好朋友那便也是我的朋友了”。在他面前我形似一只无忧的燕雀,但心中到底是忐忑难安的,只怕此般殷切的靠拢,让他生分了。
“这是,也常听贤妃娘娘提起过姑娘”,他虽是忠厚老实的样子,回答倒是爽快。
我絮絮地低下了眉,依澈的月色中生分出楚楚的怜意,“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怕是会难为你了”。
“但凡是我许沅能办到的,卑职都愿效犬马之劳”,他的眉梢聚拢如峰,凝重地看着我,“这也算是替莒儿尽一份心了”。未及他说罢,我也已然猜到念在这层上他断是不会拒绝我的。
“我虽不通医术,但把脉上还是知其一二”,我兜在他的身畔幽幽地道,“琪容花如今卧病在床,我只觉得她的气脉势如滚珠,不同寻常,这又是为何啊”。
“啊”,他不禁震的一惊,“莫非,你且带我去见她罢”。
月色的低喑冷如绘膏,许沅走到琪容花榻前时,她的脸色苍白如纱,一条袒露出来的臂子空空地垂悬下来。兴是医者佛悲,许沅兀地惊瞪了眼,放下药箱便要上前。
“且慢”,我迅即抽出手架在他的胸前,微微敛容一笑,就娉婷地走到琪容花跟前,伏下身子温声道,“起来罢,是我”。
琪容花便倏的睁开了眼,眨巴地低声笑了起来。
回头看那许沅,他先是郁郁的不解,旋即狠狠地抿了抿嘴,像是笼中被挑逗了的猴子,愤懑难平,劈手便是要夺门而出。
“许太医请留步”,我忙起了身跟在后头迫切地叫道,“此事并不需许太医误诊,不会关乎你的声名,只要你在这里耽待片刻即可”。
“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他的唇间一字一字宝剑出鞘般急厉地抽出。
“许太医少安毋躁”,我盈笑的走到案前砌上一杯乌龙蒙顶,“琪容花要的不过是今夜能见上皇上一面,还望他能念惜到琪容花的报恙,移步至此。再别无他求”。
寝殿里便是一番的静夜彻骨,唯有窗棂上聚股滚下的清露,颗颗在墙角纹起涟漪。绯烟宫中高烛颓颓欲灭,我坐在琪容花的榻前轻轻捋着她寒若瑕玉的手腕,一切都在这番静默中凝蓄着,却不知等来的是欣欣的生息还是幻然灰灭。唯有殿内袅袅燎起的苏宁香,款款氤氲,拨动抓挠着每个人的心底,酥酥麻麻。
许沅兴是独自呆在琪容花寝殿之中这许久便是羞窘不已,兀自坐在案前垂着头,却掩不住两颊的飘红。
“娘娘”,琪容花派去探听的丫鬟雎儿一个快步推开门,伏在榻前却是急火如燎,“皇上今夜没有翻牌子,只是在立政殿交托出行后各位大臣和太子监国事宜,怕是今晚哪都不会去了”。
“啊,怎么会这样”,我兀地惊慌地拂然而起,低下眉看榻上的琪容花,她头往后一靠,两条清冽的眼泪顺着鼻峰骤然淌下。
“贵妃娘娘驾到”。殿外报更的太监引麾长鸣。
我忍下了眉头的浓重,向许沅福了福身子,“今晚算是我叨扰许太医了,若是问起,你大可说是寻常身子不适便是”。
庄贵妃披着乌碧鎏银的鹤麾大氅,抱着暖手炉拂凌地跨入殿内,神色寂然。她只是用眼角的余辉轻瞟了卧榻之上病魇似娇花泛露的琪容花,便抬挺起身冷若银钩地讷视着前方,“许太医,听闻琪容花大有喜脉之像,可是属实啊”。
“回娘娘”,许沅一把福跪在地上,“琪容花不过是脾胃气血不畅,腹腔郁结,故有此态”。
“哼”,庄贵妃蔑然地倒叹了一口凉气,眼角纹起的却是掩不住的欣俟,“富贵在天,尊卑有别,岂是位卑极低之人所能强求”。
旋即她又微微地侧向琪容花,语音总是那般闷郁,“芳琪啊,任是本宫多少回劝你都是不听。这回偏偏碰上皇上要南下时病倒了,这身子骨,如何随行。还是且消在宫中静养罢”。
琪容花支起手伏依在榻上,由得两侧披黯而下的青丝虚掩着脸,却到底是遮不住哒哒打下的泪滴,一种凄楚到了喉腔偏要硬生生地咽下,“多谢贵妃娘娘照拂”。
夜雨霖林是写好的注定无眠,雕梁画栋枉凝眉间朱砂批死,黄粱梦醒谁还念水绿与艳红。纵使昼夜凤眼丹心菩提诵尽,携手同游仍是一跃尘土中。
琪容花彻夜只是瘫软在我的肩上,纤手都无力再擢起,迷迷糊糊间喃喃絮叨。我紧紧地支着她的身子,也不再出一言以复。我终究还是张罗得如此显浅,最后擒鹿不成,反落入他人的囊中。琪容花嘴上虽是没说,我的心底已然沉沉地落下了欠意。
“其实事实也未必像你想的这样”,我婆娑着她的玉背轻声说道,“即便能随行了又如何呢,你终究还是被她把弄于股掌之中啊。但此次庄贵妃身离后廷,按照往常,薛贤妃断然又是百般推托不会前去的。此般一来,我们才会有更多翻身的机会啊”。
“这一去就是两个月,等皇上回宫是,怕是早就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罢。那姓凌的和姓云的早就爬到龙须上了,就算是逃脱她的股掌又如何”,琪容花侧过脸,唏嘘得梨花带雨。
我也随着她只是哀声叹息,心中却怔的想起一条,“对了,上次同你前来的那位宓充衣同你关系如何,可是信得过托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