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具体谈。”梁永胜平静地说,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我不会让她空手走的。抱歉,我只能这么做。”
高竞点点头,很沉稳地回答他:“你不用抱歉,她是自作自受。至于你让不让她空手走,这由你自己决定。这事她的确做得太过分了。”
梁永胜凝视着他好久,随后笑道:“你妹妹跟你一点都不像。”
“我们本来就不像。”高竞说,这时候,他的脑子里忽然无缘无故地想到了另一封信。
在回家的路上,高竞一直沉默不语,莫兰心里有些担心。在他把她送到楼下的时候,她问他:“高竞,你对今天的事有什么感觉?”
“梁永胜在故意找高洁的碴儿,为的就是要跟她分手。”高竞说。
莫兰心里一惊,心想,他今天的脑子真冷静啊。
“你不觉得吗?”他继续用平淡的语调说话,好像只是在议论汽油的价格,“就算信晚收到,高洁反应冷淡,也不值得他那么大动干戈,又查钟点工的证词,又查聊天纪录,他其实就是想找碴儿跟她离婚。当然,高洁也不争气,我没想到,高洁会撒谎撒到这种程度。但是,反过来,如果真的爱她,两次流产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区别。高洁又没有出轨,只是贪玩而已,而且反过来说,她撒谎也是因为她太在乎这段婚姻。”
“那你为什么今天那么客气?”听了他的话,莫兰为他没有朝梁永胜挥拳头感到吃惊,要是在以前,他早就义愤填膺地跳起来了。
“我想到了我和冷杉。”他叹了口气,“我知道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住在一起是什么滋味,所以虽然我觉得他做得有点过分,但我还是理解他。再说,我一直觉得夫妻之间应该相互信任的,真的像他们这样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的确也是没有什么意思了。离婚是很明智的,只是不知道高洁会不会同意。你说她会同意吗?”
莫兰很喜欢高竞理智成熟的样子,每次他显露出33岁的年龄本质,她都忍不住想靠在他身上撒娇,不过今天她没有这么做。
“你妹妹是很现实的人,如果她知道已经无法挽回的话,她会同意的,只不过可能会先拖一段时间。我想,她会等自己的生活都安排好了,或者说明白点,会等自己有了新方向后,才会同意离婚。”莫兰平静地说,她觉得高竞其实跟她一样了解自己的妹妹,只是他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一点。
“是吗?今天高洁的那封信让我想起了齐海波的那封情书。”他忽然转变了话题,好像不想再谈高洁的事了。
“你也想到了?”她说。
“这么说,你也想到了?”他带着几分欣喜看着她。
“我想到的是日期,信结尾的日期是,5月20日凌晨2点。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郑恒松一看那封信就摇头说不可能,20日那天他们在一起,是不是?”
“对。”他一笑,“当时觉得没问题,现在想想其实齐海波没有撒谎,是郑恒松搞错了。齐海波也没有提前写信,她就是在5月20日凌晨写的信,因为5月20日的凌晨其实就等于19日的晚上。那是连在一起的两个时间段,她说的‘今天’,其实指的5月19日,不是20日。为什么没把信寄出去?因为写信的目的是为了和好,如果20日那天晚上他们已经发生关系了,那自然就不用寄信了。我认为齐海波是带着那封信去见郑恒松的,她就像高洁一样,包里放着这封信,但没寄。齐海波是想视情况而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上次乔纳跟我说,郑恒松对齐海波的来信向来只看日期不看内容,所以我想齐海波留下的这封情书,是想告诉郑恒松一个日期,她写了5月20日凌晨,其实说的是5月19日当天发生的事。当时情况危急,她找不出可以更明显指证凶手的东西,就想到了这封信。对了,你不是说,郑恒松的录像带是他出事前找人拍的吗?去找找,也许能找到5月19日那天她的动向,应该有线索。”莫兰说。
“她为什么认为郑恒松看了这封信就能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高竞像是在问自己。
“她那时候盯着他,想跟他和好,所以她肯定不止打打电话,肯定白天也去找过他了,也许两人还碰上了,也许……”莫兰说到这儿,高竞的眼睛忽然一亮,随后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怎么啦?”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用这个抓人是不行的,所以我得再查清楚几件事才行。”他声音冷冷的,眼睛注视着莫兰背后的一片冬青树,好像罪犯就躲在那里偷听他说话。
“是怎么回事啊?”莫兰很好奇地拉他的衣服。
“我不能说。”他笑着摇摇头。
“其实我也知道是谁了。自从上次听你分析了白至中的被害过程,又看了你的谈话纪录后,我就知道是谁了。”莫兰说。
“是谁?”
“很明显,只是我也不能说。”莫兰觉得那个人符合最关键的罪犯条件。
“那好吧,我们到时候对答案怎么样?”他笑道,觉得这种智力对决有时候比床上游戏更加刺激。
“没问题。”莫兰说着拉起他的手看他腕上的手表,快9点半了,“我该回去了,亲爱的。”
“等一等,再说两句嘛。”他拉住了她。
“你想说什么?”莫兰问道,觉得他好像欲言又止,难道是关于高洁?她猜测。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觉得还会有男人喜欢高洁吗?”
莫兰笑起来,这当哥哥的,操心的事还真不少。
“当然会有。任何女人,只要不挑剔,都能找到另一半。看过《水浒传》吗?”莫兰歪着头笑问他。
“看过。”他满脸困惑,不明白高洁的事跟《水浒传》有什么关系。
“记得吗?鲁智深曾经救过一个受气包小女人,这个小女人为还父债做了猪肉铺老板的小老婆,一直被大老婆虐待,后来鲁智深救了她,当时这个女子的境遇非常惨,”莫兰拍拍他的肩,“结果没多久后,鲁智深再遇这个女子时,她竟然已经成了体面富有的员外夫人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的道理是,一切皆有可能,只要有耐心,咸鱼也能翻身。”
高竞看着她笑:“我第一次听到还有人从这个角度看《水浒传》的。”
“我是从女性角度看这本书的,以后慢慢给你解释,里面有很多人生的大道理。反正我的意思就是,你别担心高洁,我有信心,她下一个男人一定比梁永胜好。”莫兰道。
高竞笑着握紧她的手,他知道她在安慰他。
“不知道他们今天晚上谈得怎么样。不管怎么样,我过几天都要再跟她谈一次,我得把事情跟她说清楚。”高竞说。
莫兰知道,他今天受到的冲击还不止高洁的事,还有他的母亲。他可能根本没想到他的母亲会把房子留给他,所以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既难过又欣慰。他今晚很可能会回家蒙头大哭一场,这种发泄情绪的过程,他一般不会在她面前完成。
“你会不会跟她提房子的事?”莫兰拉着他的手,轻声问道。
“我会跟她提的。我说过,我会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但你不会把房子要回来的,是吗?”
高竞点了点头。
“你会怪我吗?”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她,忧心忡忡地问道。
“高竞,那房子我才不在乎呢,我只是看不惯你妹妹一直拿过去的事对你进行讹诈。说到底,她并没有被强奸,如果她不告诉别人,别人是不知道她曾经有过那段经历的。她那里的伤疤应该早就愈合了,不是吗?如果你把房子给她,她从今以后不再来烦你,那倒也罢了,但是我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你妹妹以后遇到事情还是会第一个来找你,而你,也不会拒绝她。所以,我觉得,你应该跟你妹妹把话讲清楚,然后要求把房子卖了,把钱平分,这是你应得的权利。”莫兰静静地说。
“你觉得我应该跟她平分房款?”他有些惊讶。
“高竞,我们要现实一些,你根本没能力买房子,对吗?”她仰头看着他,冷静地说。
“是的。”他有些泄气。
“你上次说你们单位有买房补贴,有多少钱?”莫兰用管家婆的口吻问道。
“大约十万。”
“我替你算了一下,就算你公积金贷款二十万,再贷款五十万银行按揭,你也只能凑到八十万,这样你一辈子都得还债度日,你愿意吗?而且八十万根本买不到什么好房子,我事先声明,我是不会跟你去住郊区的破房子的。难道你想让我跟你一起吃苦吗?”莫兰的确不想搬到偏僻的城市边缘去住,她不想因为爱情而盲目降低自己对生活的要求,因为她很明白,生活就是很现实的事。爱情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让她暂时忍受贫穷、尴尬和不方便,但难保时间一长,她不会心生怨气,而怀疑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