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格
陈大为是首都师范大学的高材生，大学毕业后，他应聘到南方实验中学当英语老师。南方实验中学是国家级示范中学，陈大为教的是热门科目，又兼毕业班的班主任，所以，他很受学校和学生家长的重视。
这个星期五的上午，陈大为接到乡下老父亲打来的电话，说陈大为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他和老伴很想念儿子，想让陈大为这个周末回老家去。再说，这个星期六是陈大为的生日，老两口想为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好好过一个生日。
陈大为却说：“爸，对不起，我不想回去，生日我就在学校里过。”
老陈疑惑地问为什么。陈大为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爸，不是我不想你们。其实，我留在学校，是因为有几个学生家长要给我过生日。他们已经在酒店里订好了筵席，还说要给我红包呢。”
老陈一听，大吃一惊，问儿子就是因为这个而不回家的啊？陈大为赶紧解释说：“爸，你可别小看了这红包。那几个学生家长都是身价千万的大富翁，他们一出手，就绝不是小数目。”
老陈吼道：“大为，这不是多少的问题。学生家长凭什么要给你过生日、发红包？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你马上告诉人家，这个生日你不和他们过，赶快给我回家！”
陈大为的口气也硬了起来，告诉爸爸，那些学生家长又不是要拉他去抢劫，只不过是想让他给自己的孩子开开小灶。红包里的那点钱，对身价千万的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才不在乎呢！
老陈气愤地说：“大为，人家钱多，是他们的事。你收了家长的红包，你在学生眼里成了什么人？”
陈大为辩解道：“爸，你不了解外面的世界，你落伍了。平心而论，我还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老师。你知道我的一些同事是怎么做的吗？他们在课堂上故意不把问题讲明白，逼着学生双休日到他们家补课。一个老师给10个学生做家教，每节课每人收费50元，一天上6节课。爸，你是教数学的，不会算不出这笔账吧。说实话，我最近也准备私底下带几个家教呢。”
老陈沉默了一会儿说，儿子长大了，他也干涉不了。不过这是陈大为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生日，做爸爸的没有理由不参加。陈大为心有余悸地说：“爸，参加可以，但你不要做出让学生家长丢面子的事！”老陈说：“放心。巴掌不打送礼的，我能做什么出格的事？”
当风尘仆仆的老陈赶到儿子宿舍时，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陈大为接过父亲简单的行囊后，发现他随身带了一个水壶。老陈递过水壶说：“大为，明天就是你的生日，爸妈没有什么礼物送给你，就送一壶咱们家乡的泉水。你不是喜欢那首《忘情水》吗？爸妈就送你一壶‘忘情水’。”
陈大为笑了，老爸真有意思，还记得他高中时爱唱的这首歌。陈大为接过那墨绿色的水壶，就要放在一边，老陈说：“大为，趁着这水还新鲜，赶快把它喝了，过一夜，水就不甜了。”
陈大为笑着说：“好，我亲爱的老爸，我这就喝了这杯‘忘情水’，喝完了，儿子就像歌里唱的那样，‘永远不流泪’了。”说罢，他一仰脖子，把那壶水喝了个一干二净。
父子俩面对面坐了下来，开始拉家常。说着说着，陈大为的眉头紧皱起来，他捂着肚子说：“爸，我肚子不舒服，您先坐着，我去趟卫生间。”老陈笑着点了点头。
陈大为捂着肚子跑进卫生间，一番折腾后出来了。老陈笑嘻嘻地把儿子拉到身边说：“大为，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对，说到你上高中时，班主任黄老师怎么帮你戒网瘾，咱们接着聊。”父子俩又天南地北地说起往事来。没过多久，陈大为又龇牙咧嘴地说：“爸，我又闹肚子了。怪了，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您一来，这肚子就闹开了？”老陈开玩笑道：“这说明儿子见到父亲，激动得心潮澎湃！好了好了，赶快去卫生间，要是……”陈大为不等老陈说完，弯着腰火急火燎地朝卫生间冲去。
接下来，陈大为上卫生间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折腾了一个多小时后，陈大为是脸色苍白，脚步发飘。老陈见状，忙说：“大为，这么拖着不行，赶紧上医院吧，爸陪你一起去。”说着，老陈搀着儿子来到校外，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到医院挂了个急诊。
在医务室的走廊里，望着苦着脸的儿子和忙忙碌碌的医护人员，老陈避开众人，偷偷地笑了。
一通忙活后，陈大为做完了常规检查，被护士送到病房。主治医生说：“具体诊断结果还没出来，要等到早上9点左右才能确诊。你先住院观察观察，等结果出来后，我们再对症下药。”陈大为有些紧张，医生安慰他说：“估计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不要紧张，问题不会很大。”医生让护士给陈大为挂上盐水，交代了几句就走了。病房里只剩下父子俩。
陈大为躺在病床上，老陈盯着他，意味深长地说：“大为，现在你住在医院里，老板们不能给你过生日了，损失可不小哟！”大为叹了口气说：“可不是。这倒霉的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这不是捣乱吗？”老陈的脸色严峻起来，冷冷地说：“大为，按说你是师范大学的本科生，比你爸这个师专生有学问多了。你怎么就没听出爸爸是话里有话呢？”
陈大为一愣，他想了想，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弦外之音。随即，脸红了。
老陈望着儿子说：“大为，你还知道脸红，说明你还记着一个教师应该有的职业道德。不过，你还没有勇气抵挡诱惑，从这方面说，你确实有病，需要治一治！”陈大为恍然大悟，盯着父亲说：“爸，原来是你在泉水里做了手脚。你是想让我生病住院，躲过学生家长给我过生日！”
老陈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你说得既对，又不对。说你对，是因为我确实在那壶水里放了泻药；说你不对，是因为躲过了初一，还有十五呢，爸不能盯着你一辈子吧！爸想通过这一次不合情理的‘投毒’，提醒你悬崖勒马。”
老陈郑重地望着儿子，语重心长地说：“你在大学里，老师肯定和你们说过：身为老师，要想倒给学生一碗水，他自己就得有一盆水。可我要说，有了一盆水的老师，不一定就是好老师。如果这水是脏的，就算他有一池塘的水，学生喝了也只会拉肚子。相反，哪怕老师只有一碗水，如果毫无保留地给了学生，他一样是好老师。大为，你不觉得你现在的这塘水，已经不干净了吗？你就不担心你的学生喝下后，拉肚子吗？他们还那么小，他们的免疫能力比成人更差啊！”望着父亲痛心疾首的神情，陈大为低下了头。
病房里静悄悄的，静得可以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