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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柳永

字耆卿,初名三变,福建崇安人。排行第七,也称柳七。在北宋著名词人中,他的官位最低,但在词史上却占有重要地位。他博学多才,被称为“才子词人”。他是北宋第一个专力写词的作者,也是第一个大量写作慢词的词人。流传很广,有“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之誉。

雨霖铃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注释】

凄切:凄凉急促。都门:指汴京。帐饮:设帐置酒宴送行。执手:手拉着手。去去:去了又去,即远去。楚天:泛指江南一带。楚国在南方,故称南方的天空为楚天。经年:年复一年。风情:风流情意。

【简析】

这首词写的是离愁别恨,是柳永的代表作。柳永仕途失意,四处飘泊。这首词就是他离汴京、前往浙江时“留别所欢”的作品。词以悲秋景色为衬托,抒写与所欢难以割舍的离情。

昼夜乐

洞房记得初相遇、便只合、长相聚。何期小会幽欢,变作别离情绪。况值阑珊春色暮。对满目、乱花狂絮。直恐好风光,尽随伊归去。

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恁地难拼,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注释】

洞房:深邃的住室。后多用以指妇女所居的闺阁。合:应该。阑珊:将残、将尽之意。恁地难拼:这样地难过。难拼,指难以和离愁相拼。

【简析】

这是一首回忆从前欢聚和别后相思的词。上阕写当年的欢聚与别情。

下阕写刻骨的相思与内心的悔恨。所相思之人,不仅风流端正,更兼蜜意柔情,惹人相思。

八声甘州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惨,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头甬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栏杆处,正恁凝愁。

【注释】

潇潇:形容风雨急骤。凄紧:寒气逼人。关河:关口和航道。是处:处处,到处。苒苒:渐渐,慢慢。渺邈:渺茫、遥远。淹留:久留。甬望:举头凝望。恁:如此。

【简析】

这首词写的是登临所见而引起的思乡怀人之情,是柳永写羁旅行役之苦的名作。全词紧扣一个“望”字。上阕写登临所望到的残秋景色,主要写景。

下阕写登望所感,从对面落笔,抒游子思乡之情,情景交融,益见归思之切。

迷仙引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

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祗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已受君恩顾。好与花为主。万里丹霄,何妨携手同归去。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

【注释】

笄年:古代女子年满十五岁,开始梳绾发髻,插上簪子,称为“及笄”。

慵觑:是懒于一顾。蕣华:华古通花,蕣华即木槿花。《诗·郑风·有女同车》有“颜如蕣华”句。古人多用蕣华以喻女子青春,虽美艳而难久驻,有似朝开暮落一般。朝云暮雨:典出自宋玉《高唐赋》。

【简析】

柳永是第一个敢于把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歌妓们真、善、美的心灵写进词中的人,在词境的开拓上有重要贡献。此词描写的就是一位身陷污泥而心向自由、光明、高洁的不幸歌妓的典型形象。词的上阕从以往的无情现实落笔铺写,展现这位歌妓厌倦风尘的心理活动,下阕由未来的强烈愿望发挥开去,写她对自由生活和美好爱情的渴望与追求。笔调上纯用白描,全以歌妓之口出之,读来情真意切,真挚动人,干净利落,通俗易懂,是柳词中的上乘之作。

定风波

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注释】

是事可可:凡事不在意,一切事全含糊过去。衾:被子。暖酥消:

脸上搽的油脂消散了。腻云亸(duo):头发散乱。亸:下垂貌。无那:无可奈何。鸡窗:书斋的代称。蛮笺象管:纸和笔。蛮笺,古代四川产的彩色笺纸。象管,象牙做的笔管。镇:总日,整天。抛躲:分开。伊:他。

【简析】

这是一首闺中念远词。本词以深切的同情,抒发了沦落于社会下层的歌伎们的思想感情,反映了她们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与向往,以及内心的烦恼与悔恨。上阕融情入景,以明媚的春光反衬人物的厌倦与烦恼情绪。下阕通过细腻的心理刻画,反映歌妓对自由幸福生活的渴望与追求。这也和“凡有进水处皆歌柳词”的风格贴近下层生活。

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注释】

伫:久久的站立。危楼:高楼。黯黯:失神忧伤的样子。会:理解。疏狂:粗疏狂放。对酒当歌:曹操《短歌行》中的诗句。衣带渐宽:指人日益消瘦。伊:她,代指意中女子。

【简析】

这首词把飘泊异乡的落魄感受,同怀恋意中人的缠绵情思结合起来。上阕写春日登楼引起的愁思。下阕写“春愁”的执着缠绵,无可排遣。并点明了“春愁”的具体内容。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成为传诵至今的名句。

玉蝴蝶

望处雨收云断,凭阑悄悄,目送秋光。晚景萧疏,堪动宋玉悲凉。水风轻、萍花渐老,月露冷、梧叶飘黄。遣情伤。故人何在,烟水茫茫。

难忘。文期酒会,几孤风月,屡变星霜。海阔山遥,未知何处是潇湘?念双燕、难凭远信,指暮天。空识归航。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注释】

云断:指阴云散开。萧疏:萧瑟凄凉。堪动宋玉悲凉: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宋玉悲凉,秋日凄凉的情怀。萍花:一种浮萍,夏秋间开白色的小花。文期酒会:指约会相聚,饮酒作文。孤:同辜,意辜负。星霜:岁月。潇湘:原是潇水和湘水之称,后泛指为所思之处。难凭:难以凭借,靠不住。断鸿:孤雁。

【简析】

这首词写思乡情怀。此首风格与《八声甘州》相近,为柳词名篇。词中抒写了对远方故人的怀念。上阕以景为主,景中有情。诗人面对凄凉的秋景,凭栏远望,触景生情,写出了思念故人的惆怅与感伤。下阕插入回忆,以情为主,而情中有景。以昔日之欢会反衬长期分离之苦,从而转到眼前的思念。

词以景语收尾,远方游子极目情怀毕现。

采莲令

月华收,云淡霜天曙。西征客、此时情苦。翠娥执手送临歧,轧轧开朱户。千娇面、盈盈伫立,无言有泪,断肠争忍回顾。

一叶兰舟,便恁急桨凌波云。贪行色、岂知离绪。万般方寸,但饮恨,脉脉同谁语?更回首、重城不见,寒江天外,隐隐两三烟村。

【注释】

月华收:指月亮落下,天气将晓。歧:岔路口。此指临别。脉脉:

含情的样子。

【简析】

这是一首送别词,既表现了送行者的无限依恋,也抒写了行人的感怀。

把送别和别后相思的情景,层层铺开。深刻细致地写出了人物的感受。

望海潮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

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

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注释】

三吴:指今江苏南部和浙江北部。钱塘:杭州。参差:指房屋楼阁高低不齐。天堑:天然的险阻,地理位置优越,这里指钱塘江。珠玑:珠宝。重湖:指西湖分里湖和外湖。叠巘:层叠的山峦。高牙:古代将军的旗杆用象牙做装饰,这里指大官高扬的仪仗旗帜。烟霞:山水美景。凤池:凤凰池。这里指代朝廷。

【简析】

用尽铺张手法,写尽人间天堂之美景,一派繁华景象。虽不脱歌功颂德的俗套,但下笔点染时字字句句新鲜别致,另有一种清新气息。与以往词风迥异,本词为柳词中难得一见的豪放词。

二郎神

炎光谢。过暮雨、芳尘轻洒。乍露冷风清庭户,爽天如水,玉钩遥挂。应是星娥嗟久阻,叙旧约、飙轮欲驾。极目处、微云暗度,耿耿银河高泻。

闲雅。须知此景,古今无价。运巧思、穿针楼上女,抬粉面、云鬟相亚。钿合金钗私语处,算谁在、回廊影下。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

【注释】

庭户:是七夕乞巧的活动场所。玉钩:月亮。织女本为星名,故称“星娥”。飙轮:风火轮,形容速度很快。耿耿:闪亮的样子。亚:通压。

钿合金钗:自唐明皇与杨妃初次相见,“定情之夕,授金钗钿合以固之”

(《长恨歌传》),他们“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也就传为情史佳话。唐宋时男女选择七夕定情,交换信物,夜半私语,是民俗传统。

【简析】

这是一首咏七夕的作品。作者一反以往七夕诗词的伤感情调,把天上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美丽传说和人间李隆基、杨玉环马嵬坡死别的动人故事,演绎、融汇为一个纯情浪漫、晶莹剔透的意境,抒发了对纯真爱情的美好祝愿和热烈向往。全词语言通俗易懂,形象鲜明生动,情调闲雅欢娱,给人以充分的艺术享受。

少年游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栖。夕阳岛外,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去年时。

【注释】

少年游:钦定词谱。又名《玉蜡梅枝》、《小阑干》。马迟迟:马行缓慢的样子。归云:飘逝的云彩。这里比喻作者所思念的人。狎兴:冶游之兴。酒徒:酒友。萧索:零散,稀少。

【简析】

此词仍是描写落魄游子孤独凄凉的漂泊之情,但却将环境置于“长安古道”,让情绪带上浓重的历史色彩。“归云”借指昔日之恋人。佳人一去音讯全无,又未预约再会地点,料定此生已无重见之日。孤寂到连昔日的酒友也寥寥无几。全词对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进行了很有感染力的渲泄。

少年游

参差烟树灞陵桥,风物尽前朝。

衰杨古柳,几经攀折,憔悴楚宫腰。

夕阳闲淡秋光老,离思满蘅皋。

一曲阳关,断肠声尽,独自凭兰桡。

【注释】

参差:高低不一致。灞陵桥:别离的象征。

【简析】

这首词抒发了作者在长安东灞陵桥这一传统离别场所,与友人别时的离愁别恨和怀古伤今之情。全词通过描写富有寓意和韵味的景物来表达悲愁与离愁、羁旅与感昔的双重惆怅,使人触景生情,见微知著。词人运用了回环断续的艺术手法,借助灞桥、古柳、夕阳、阳关等寓意深远的意象,不加丝毫议论,只通过凭吊前朝风物,就抒发了无限的感慨。

安公子

远岸收残雨。雨残稍觉江天暮。拾翠汀洲人寂静,立双双鸥鹭。望几点、渔灯隐映蒹葭浦。停画桡、两两舟人语。道去程今夜,遥指前村烟树。

游宦成羁旅。短樯吟倚闲凝伫。万水千山迷远近,想乡关何处。自别后、风亭月榭孤欢聚。刚断肠、惹得离情苦。听杜宇声声,劝人不如归去。

【注释】

汀洲:江中的小的陆地。蒹葭:芦苇。画桡:船桨,这里代指船。

【简析】

这是一首典型的游宦思归之作,反映了作者长年落魄、官场失意的萧索情怀。景为情设,情由景生,结构精美,是一首工巧之作。

卜算子

江枫渐老,汀蕙半凋,满目败红衰翠。楚和登临,正是幕秋天气。引疏砧,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

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尽无言、谁会凭高意。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注释】

汀蕙:水边的平地上的兰花。暮秋:一年将尽。疏砧:稀稀朗朗的碪杵声。碪:碪杵捣练。用来做衣服。脉脉:用《古诗十九首》“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意。归云:汉、晋人习用,“凭归云”即乘归去之云的意思。

【简析】

此词为描写羁旅行役和离情别绪的佳作。词的上阕,取正衬的手法,以苦景写悲怀,同时又将凄怨之情灌注到客观的景物中去,以悲写悲,渲染烘托出浓烈的悲苦气氛;下阕写出了词人感情上的波澜起伏,采取了总起总收、间以分述的笔法,使感情的抒发层层逼进,步步加深。

忆帝京

薄衾小枕天气。乍觉别离滋味。

展转数寒更,起了还重睡。

毕竟不成眠,一夜长如岁。

也拟待、却回征辔。

又争奈、已成行计。

万种思量,多方开解,只凭寂寞厌厌地。

系我一身心,负你千行泪。

【注释】

薄衾:很薄的棉袄。毕竟:终于、到底、无论如何。“一夜长如岁”

一句巧妙地化用了《诗径·王风·采葛》中“一日不见,如三岁兮”的句意。

辔:勒马的装配,这里指代马。

【简析】

这首《忆帝京》是柳永抒写离别相思的系列词作之一。这首词纯用口语白描来表现男女双方的内心感受,如话家常一样摊现开来,在质朴无华的词句里,蕴含着炽烈的生活热情。

木兰花慢

拆桐花烂漫,乍疏雨、洗清明。正艳杏烧林,缃桃绣野,芳景如屏。倾城。尽寻胜去,骤雕鞍绀幰山郊坰。风暖繁弦脆管,万家竞奏新声。

盈盈。斗草踏青。人艳冶、递逢迎。向路傍往往,遗簪堕珥,珠翠纵横。欢情。对佳丽地,信金罍罄竭玉山倾。拚却明朝永日,画堂一枕春醒。

【注释】

雕鞍:代指马,绀:即天青色的车幔,代指车。:泛指郊野。

盈盈:以女性的轻盈体态指代妇女。艳冶:打扮的艳冶妖娆。簪、珥:

都是女人的饰物。罍:为古代酒器,即大酒樽。

【简析】

这首《木兰花慢》以描绘清明的节日风光,侧面地再现了宋真宗、仁宗年间社会升平的繁荣场面。清明时节风和日暖,百花盛开,芳草芊绵,人们习惯到郊野去扫墓、踏青。这首《木兰花慢》充分体现了柳词善于铺叙的表现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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