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大地有仙山玉虚,千百年前神族后裔有苏氏与轩辕氏创派于此,广招弟子。不论是人是妖,有缘者皆可拜师修仙。
经数百年光景,玉虚山便为天下第一大派。
若非十数年前那场剧变,华夏大地修仙者仍皆以玉虚山马首是瞻。
那场剧变可说是惊天之变,有苏氏与轩辕氏和他们两人的女儿有苏九都……”
“放什么狗屁,玉虚山上的仙人们待咱们临江村还不够好?良心被狗吃了啊,在这嚼舌根!散了散了!”
一群小儿围着村中的说书匠老爷子正听的起劲,忽来了几个模样凶神恶煞的村民,远远就向他们嚷嚷起来。
小儿们虽极想知晓接下来的故事,玉虚山上到底发生了怎么样的剧变,那三个有着神裔姓氏的人遇了什么事,但还是各塞了几个铜板给老说书匠后便作鸟兽散了,只留腿脚不灵便的老爷子慢慢挪着步子。
老爷子才走几步路,尚听得到小儿们跑着讨论,为何如今的玉虚山不但不收妖族弟子,还要对妖族赶尽杀绝,就被拦了下来。
即便他已是头发花白的老者,那几个村民对他也毫不客气。
为首的村民伸手抓住了老爷子的衣服前襟,将老人家扯了个趔趄:“老东西,跟你说了几遍了,这种烂故事不许说。”
老说书匠自知若是反口说他们一两句,定会招来祸端,这些人动起手来可不会因为他的年纪手下留情,便闭口不言。
“爹!爹!”远处老说书匠的儿子正急忙跑过来。
几个村中恶霸见老人家不说话,不算不给他们面子,若真打坏了他,他那个儿子也不会善罢甘休,不想白白惹个麻烦,便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铜板,恶狠狠地放话:“今日便放过你,再让我看到你青天白日乱放狗屁,就让你早点躺进棺材!”
又抬头对已到近处的老说书匠的儿子说了句:“看好你爹,别到时候说我们不给同乡面子。”吐了口唾沫便走了。
老说书匠的儿子点头哈腰将恭送了他们,转头对老说书匠倒没了好气:“爹,你怎么又犯糊涂了,那些个事是能说的吗?别给家里找麻烦了。”
老说书匠也梗起了脖子:“有什么不能说,你爹我说了一辈子编来的故事也没人说不能说。如今倒好,真事倒不让说了!”
“嘿,这老不死的。”那几个恶霸还没走远,听到老说书匠的话,又来了劲儿,准备回去给老说书匠和他那个儿子点颜色看看:“一起收拾了。”
“等等。”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黑衣男子背对着恶霸们将他们拦下。
恶霸们本就怒火中烧,这下来了个送上门找死的,纷纷扬手要打这男子。
黑衣男子闻身后动静,转过身一双猫瞳从恶霸们脸上一一扫过,扬了扬眉,果然与妖族一样,长得丑的才会去当地痞。
恶霸们却像被那双猫瞳锁住了一样,一个个扬着手呆立着。
那黑衣男子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是个少年人,面目清秀,只一对猫瞳透着妖异,使俊俏的面容多了一分邪气,更是好看的紧。
如此另人赏心悦目之人,但比他们这些面目凶煞之人更另人生惧。
片刻后为首的恶霸终于哆哆嗦嗦开了口:“你、你是谁?为何拦、拦住我的……去路?”
少年疏地凑到为首的恶霸面前,相距不过半尺,心中暗骂这恶霸长得当真丑的不行之后,勾起嘴角:“我是辛无书,六道阁弟子,想向你打听个人。”
听到六道阁这三个字,尚在远处的老说书匠和他儿子慌忙离开。六道阁成员鱼龙混杂,人、妖、神裔无一不全,玉虚山所说的魔道门派。
呵,这世上哪有什么魔,怕只是玉虚山的心魔。
恶霸们当然也想逃,但那个名叫辛无书的黑衣少年双手于空中虚虚一抓,他们便动弹不得了。
辛无书盯着眼前的恶霸,猫瞳内似有流光:“现在告诉我,近来这一个月,村里可来了个约摸十六七岁的陌生女子?她在何处?”
“娘,我上山去了。”少女嗓音脆生生的,很是动听。
回应她的老妇声音则十分沙哑,透着病气:“要小、咳咳、小心啊……”
“哎。”背着药篓的少女应了声,从破旧的土屋中小跑而出,朝上山去了,土屋四周似乎原也是些土屋,只是长久无人居住修缮,都坍塌了。
这片几近于废墟的地方是临江村的旧址,距如今的临江村有一段距离,距周边的药山倒是很近。
临江村就在玉虚山山脚下,十数年前玉虚山剧变之时受了波及,村中死了不少人,也塌了些房子,无辜受累的村民对玉虚山愤恨不已。但事后玉虚山为失了性命的村民做了场盛大法事,给他们的家属送了钱财,更为临江村修了青砖新屋。
村民们见玉虚山行悼礼时态度很是诚恳哀痛,赔偿的钱财更是多到,让没良心的人恨不得家中在那场事故中多死几个人,每家每户都有的新房也比他们原住着的土屋好上百倍,便几乎不再有人怪罪玉虚山,反而对其感激涕零。
但总有不吃这一套的,除去搬走的那几户,便是执意住在土房的牛大娘了。
她在那场剧变中失去了丈夫,对玉虚山的补偿概不接受,凭自己的双手一捧土一捧土的独自埋了丈夫,又带了独生的女儿留在了旧址居住,十几年都少与临江村的人有接触,只偶尔去集市买些用度,药房买些药材。
那背药篓的少女便是牛大娘的女儿牛五儿,牛大娘是这样告诉少女的。
少女并不记得她与牛大娘是母女。
她于月余前朦朦胧胧醒来,只觉得好似睡了多年,其它的一概不知。连自己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都不知。牛大娘告诉她,她叫牛五儿,是牛大娘的女儿,刚生了场大病,可能是病坏了脑子,才失了记忆。
她估摸着她生的病应是十分凶险,牛大娘才会在她说记不得事时那般开心,只怕牛大娘之前在担心她病的死了去或是成了个傻子,只是失了忆已算大幸。
但少女对牛五儿这名字没什么熟悉之感,这一个多月一直反复做着的梦中倒是常出现另外两个名字。
“有苏九……云和……”牛五儿釆全了药,边从山林中向外走边念叨着。
她这月余的梦都绕着这两个名字,梦中有一男一女两个少年人,情节则无非是些写书都嫌俗了的青梅竹马,两情缱绻。她猜想是她失忆前喜欢的戏文,而且定是极为喜欢,常常在心中构想描画的,不然哪会有那么清晰画面。
采到了些药材,走出山林,到了盘着药山山路上,她才发现天色竟已这么晚了。见到了这个时辰,山下的临江村竟还灯火通明,她便知晓,那场没有新人到席的婚宴,便是在今日了。
说到这场婚宴,牛五儿就心中有气,若不是这场荒唐的宴席,哪用她上山采药。
原本牛大娘需日日服用的草药,在临江村的药房便能买齐了,牛大娘隔三差五去买一次便可。但不知道临江村里的那帮恶霸从哪里打听到,玉虚山上有两位长老将结为连理,竟将村里所有的草药灵物送到了玉虚山上去,说是给那对仙人的贺礼,是临江村该尽的心意。
买不到草药,只好让牛五儿上山采药,她倒不嫌辛苦,只是很难在一天之内将药采齐,牛大娘有时会喝不上药,这让她十分着急。
今日又未找齐药材,牛五儿心中本就烦闷,再看临江村的灯火,更是觉得可笑。平日里村民们连照明的烛火都很是节省,今日这婚宴倒是办的亮堂。送上草药灵物已给村民带来不便,那些个狗腿子恶霸还非要在村中办场婚宴,说是对仙山上那对他们连名字都不知的新人遥相恭祝。
可远处的玉虚山仍是笼着光晕,看不清那光罩之后有什么,但牛五儿猜想,定是没有对临江村的感谢的。
虽行了一整天的山路,但牛五儿无半点疲惫之态,步履仍是十分轻快,下山的速度很快,一会儿便回到了土屋。
“娘,我回来了。”牛五儿的嗓音仍是清清亮亮。
屋中一片漆黑,也无人回应她。
牛五儿放下药篓点了烛火,探向牛大娘的卧房,轻声问:“娘?”
卧房里空无一人,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牛大娘没了踪影,细嗅可知空弥漫着浓烈汤药味的空气中,掺了一丝丝淡淡的腥甜。
是血的味道,地上那摊血迹的味道。
牛五儿背脊有些发紧,冷汗已从额上冒出,但未再出一声,静静观察着周边的动静,冷静得丝毫不像十多岁的乡野少女。可静立了许久,四周也没有一点声音,她又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沿着血迹走向土屋后院。
月色凄凄,她却觉得后院浸着殷红的月光。
“咣当——”烛火摔落,绕了几个圈,烛泪铺了一地,火苗也悄悄蔓延开来。
但牛五儿哪还看得到这些,眼泪倏地爬满了她的脸,身体也疯狂的颤抖。
血!血!血!
满眼都是血!
牛大娘被甩在一大摊血水中,身体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根本分不清哪一块碎肉是她的腿,又是哪一块是她的胳膊。脖子被什么狠狠地刺了两个窟窿,还在冒着热腾腾的血液,衰老的脸庞也被口中吐出的血染污了,只一双眼睛还黑白分明睁的老大,直直地盯着天空。
“娘——!”
混着哭腔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