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实在家我也不行……
郑振邦你真窝囊！她有什么？你不要觉着你比她大十三岁，就矮了半截？那是她找到咱门上的，跪在地上求咱的！现在她尾巴翘上了天，她忘了十八年前……
王老实（酒精与挑唆燃起心中怒火，不可抑制地将酒瓶摔在地上，怒吼）不要说了！
——灯暗，幕急落
第二场
［当天下午。
［杨树镇电器厂办公室。
［幕启。舞台正中为办公室门。左侧为窗户。室内简洁而整齐的陈设：写字台、106电话、台灯、沙发、茶几等。墙壁上有图表等。
［王艳华上。
王艳华（唱）丽日蓝天暖风吹，山乡景色实在美。
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
吟诗又作画，游山又玩水。
毕业归家待分配，“品尝”够大自然的馨香芳菲。
今日要到厂里换换“口味”，看妈妈如何把生产指挥。
［王艳华进门，处处觉着新鲜，电话铃响。
王艳华（抄起话筒）喂！找谁呀？杨厂长？嘻嘻……我现在还不是……你听出我是谁来了？我也听出您来了。镇长大人，有什么指示？找我妈接电话？好，稍等。
［在女儿与镇长通话时杨波已上，并已干练地为两个前来找她的工人签了字。
此时瞋了女儿一眼，接住听筒。
杨波晤！我是杨波……这丫头是疯，没大没小的，请您原谅……有什么事？
唔……好！是！（放下听筒）
杨波艳华，快去告诉你爸爸，让他准备几个菜，晚餐要招待一位港商。
王艳华港商？香港的商人到咱这乡镇企业订货？
杨波不是订货。是香港丽华电器行的老板，对我们在广交会展出的新产品很感兴趣，他认为可以打入国际市场。他从香港专程到咱们杨树镇，要和我们协商在深圳联办电器公司。
王艳华妈妈真伟大！
杨波疯丫头，快当老师了，还这么疯。快去吧。
王艳华是！（跑下）
［工人甲上。
工人甲厂长，你叫我？
杨波是呀！我问你，扩建新车间的基建任务能不能按时完成。
工人甲玄！人手不够，材料供不上。
杨波缺什么？
工人甲钢筋。再寻不来钢筋就要停工了。
杨波钢筋你朝我要，保证不误你。你必须按时完成基建任务。不然我撤你的职！
工人甲真“架势”呀！
杨波按时完成，提你一级！
工人甲不敢想。只要不撤职就行。（下）
［杨波展开图纸看。俄顷，激动地以拳击掌。
杨波（唱）电器厂今年要奋起腾飞，新产品定打入西欧北美。
与港商搞联营设点深圳，信息灵渠道畅大有可为。
展宏图创大业信心百倍，我胸中仿佛有战鼓频催。
马上去车间里开个短会，传喜讯定措施确保腾飞。
［工人乙拿领料单上。
工人乙厂长，等着用钨丝，保管员不上班，咋办？
杨波他为什么没上班？
工人乙喝醉了。听说是因为你扣了他的工资，喝闷酒，喝醉了。
杨波我马上派人去找。
［工人乙下。王艳华上。
王艳华妈，我爸爸也没来上班。听说是喝醉了。
杨波又说疯话，你爸从来就不喝酒。
王艳华是真的。人家都说是你把他气的，有人还编了个顺口溜，说我爸有三不该。
108杨波什么三不该？
王艳华什么……“一不该找个能媳妇，二不该当厂里大师傅，三不该锅里煮老鼠。”
还说……
杨波还说什么？
王艳华（嗫嚅）说……
杨波说嘛！干吗吞吞吐吐？
王艳华说，“王老实太笨，女厂长太能，两口子不配，早晚得崩。”
杨波（一惊。少顷即镇静地一笑）让他们说去！
王艳华就是，妈不愧为开拓型的，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行我素。
杨波你说，妈今天扣你爸的工资有没有错？
王艳华没错！赏罚严明，一视同仁。作为你的女儿，举双手赞成。
杨波嗯！艳华，你在这儿看会儿电话，我到车间去一下。（下）
王艳华（看桌上图纸，突然想起，忍俊不禁）有意思！“两口子不配，早晚得崩！”
有意思……
［一阵摩托车声响。郑重头戴有机玻璃护罩，肩背时髦挎包，风风火火地上。
郑重艳华。
王艳华呀！老同学，大采购，我妈的“高参”，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郑重去县城跑了一趟。（倒水，自饮）艳华，你这是从师范毕业了？（坐沙发上）
王艳华对了。学生时代宣告结束，新的生活尚未开始——待、分、配！
郑重没听说分哪儿？
王艳华我的愿望是杨树镇，估计差不离儿。
郑重那太好了，那咱们可以经常见面了。我求你一件事，你肯答应吗？
王艳华请讲。只要能办到，义不容辞。
郑重老同学，我现在当采购，非常需要外文知识。您能抽点业余时间辅导我学外语吗？
王艳华“辅导”不敢当。我们共同学吧！
郑重那我先谢谢您了。我再……再求您一件事，你肯答应吗？
王艳华干吗用这种外交辞令？什么求不求的？
郑重请您先看一样东西（从兜里掏出项链递给王）
王艳华（不在意地接住）啊！项链。
郑重漂亮吗？
王艳华漂亮。
郑重您喜欢吗？
王艳华喜欢。
郑重您猜我是给谁买的？
王艳华猜不出。
郑重您。
王艳华（像开水烫手似的把项链跌落）我！哈哈……老同学，您是吃错药了吧？
哈哈……
郑重（真挚地）不是开玩笑。（拣起项链递给王，王不接）艳华，是真的。我早就……
王艳华（打断）不！不不！不要说了，这太突然了！（掩面）郑重，请你离开这儿。快走！快走！
［郑重忙退出，与进门的杨波撞了个满怀。王艳华见状，掩面跑下。
杨波这个疯丫头……哎，小郑，钢筋有门儿没有？
郑重嘴皮都快磨破了，物资公司的刘经理就是不吐口。
杨波有货吗？
郑重有。厂长，我想了，这钢筋搞不来，原因在您身上。
杨波我？
郑重是哇，您知道不？刘经理是咱吴云副书记的小舅子啊。
杨波这和钢筋有什么关系？
郑重有关系。厂长啊！
（唱）吴书记要把夫人安在咱厂，你一口回绝掉把他面子伤。
吴书记想装个电扇找你商量，你说要“照价付款”才给装。
110吴书记三番五次受你“顶撞”，他岂能不给你点苦果尝尝。
眼下你求到了小舅子头上，为姐夫出口气理所应当。
杨波（接唱）你这是凭猜疑未必恰当。
郑重（接唱）刘经理有句话内有文章。
他说道厂长你“本领高强”，搞钢筋还不是“易如反掌”。
杨波（接唱）看来是原因出在我身上，小郑重不愧是“高参”、“智囊”。
郑重快别夸我了，连个钢筋也搞不到，还“高参”哩！
杨波这不怪你。解铃还需系铃人，我种的酸果子得我来啃。
郑重厂长，你有办法了？
杨波还没有，得想想办法。不过有一条，不能用安排他姐姐作为交换条件。
郑重对！不能让步……哎，厂长，你要的旗袍买来了。
杨波快拿出来看看。
郑重（从挎包中取出旗袍）你看，漂亮不？
杨波（接住。等身）漂亮。一会儿我就穿上这个会见港商。
郑重对！不能叫港商拿咱们当“土老冒”。
［赵大顺手提磅秤砝码与工人丙争吵着上。
工人丙厂长，你来评评这个理儿。我们的磅秤刚刚审验过一个月，计量所的硬要重审，非要把砝码摘走喽！
赵大顺审验衡器是我们的职责。甭说一个月，昨天审验了也得重审。
杨波重审是可以的。我们完全服从你们计量部门的管理，不过你们最好能做到审验、生产两不误。您把砝码取走，不就影响我们生产了吗？
赵大顺那我管不了。审验是我的事，生产是您厂长的事，咱们铁路警察，各管一段。
郑重哎，我说赵师傅，咱都是老熟人了，这样行不行，你现在就审验，然后我用摩托送你回去。
杨波是啊，赵师傅，你现在就审验吧！
赵大顺不行啊，大厂长，我还要到别的单位去检查哩，三天以后再来贵厂审验。
对不起！（示威地晃晃手中砝码。下。）
工人丙呸！麻子不是麻子——坑人！（气愤地下）
杨波敲诈！明目张胆地敲诈。
郑重你没闻见他一股酒味吗？什么审验衡器？是想审验汾酒哩！哎，厂长，你知道他是谁吗？
杨波不认识。
郑重他叫赵大顺，吴副书记的外甥。刚才肯定是在他老舅家喝酒来。
杨波是嘛。（思索。俄顷）哎，小郑，明天得想办法把砝码取回来。我家还有两瓶汾酒，你拿去。
郑重不用，我家也有。这事好办。你还是想法解决钢筋这个大难题吧！
［工人甲喊着“厂长”跑上。
工人甲厂长，不好了，停电了。快打电话问问。
杨波（急拨电话）供电所吗？怎么突然停电了？什么？压负荷？得停多少时间？
什么？说不定。喂！喂！（对方已撂下，杨波无力地放下听筒）
工人甲这可要命了。要是停上三天电，我就只好自动撤职了。
杨波你先回车间吧，我想想办法。
［工人甲下。
杨波郑重，这供电所的所长还是吴副书记的妹夫吧。
郑重不是他是谁？
杨波一个是小舅子，一个是外甥，一个是妹夫，这可真有点来头啊！
（唱）三个人都与吴云有关系，这难道是巧合如此默契？
郑重（接唱）分明是他在幕后发旨意，这三人一起给你出难题。
郑重（接唱）别以为他当着个副书记，论水平实可怜比我还低。
112说起来为把老婆安厂里，就这样不择手段真卑鄙。
杨波不！不可能是光为了这点小事。据我了解，吴云的脑瓜不那么简单。他到底想干啥，咱还没估透，来，郑重，咱们好好分析。
［二人坐下谈话。
——幕徐徐闭
第三场
［当天晚上。
［杨波家客厅。可通套间。这是一个小康之家。高档家用电器及新式家具应有尽有。一张包床上叠放着整齐的被子。墙壁上挂着一个醒目的匾额。上书《特等劳动模范》。
［二幕启前，郑振邦上。
郑振邦（唱）虎落平川受犬欺，龙困浅池不如鱼。
臭娘们，实可气，真想和她拼到底！
刚才去见吴书记，他对我秘密授机宜。
他说杨波有根底，不可“强攻”要“智取”。
他教我拿上“醋瓶”作武器，一股风搧的她后院火起。
（夹白）等着瞧吧！不一会儿，饭场上，酒馆里，三人一伙，五人一起，咬着耳朵，窃窃私议。这个说你“作风有问题”，那个骂你“忘恩负义”。
管叫你——（接唱）拴住太阳说不清，跳进黄河也难洗。
主意打定行走急，（园场）
切勿错过好时机。
［二幕开，王老实正躺在床上怄气。
［郑振邦喊着“老实兄弟”，不等答应进屋。王老实起床。
郑振邦老实兄弟，酒醒了吧！
王老实好了。您坐吧。（向内）艳华，给你大叔沏茶。
［王艳华从套间出。提壶沏茶。
王艳华大叔，我可要给你提意见了。你明知我爸不会喝酒，还灌成他这个样子？
郑振邦嘿嘿！
王老实小孩家别管大人的事。
王艳华好——不管——。大叔，您坐着。（出门）
［郑重上。与艳华遇。王扭妮，郑做手势约她到外边走走，王随郑下。
郑振邦老实兄弟，说句不中听的话吧，你这日子也难过哇！
（唱）别看这好摆设漂亮阔气，表面上你好像惬意舒心。
其实是把苦果咽在肚里，终日里忍气吞声把头低。
王老实（接唱）杨波她待我还算说得过去，人活在世界上要讲良心。
大哥，你别说了，我已经想通了，咱是有错，该罚。
郑振邦说你老实你可真老实。你口口声声要讲良心，可人家早就……（将一碗茶水泼在地上）你下午没出门儿，你可知大家都怎么圪念顺口溜哩！“王老实太笨，女厂长太能，两口子不配，早晚得崩。”
［王老实一惊，顿时火起。郑火上加油。
郑振邦兄弟，你还蒙在鼓里呢！
（唱）她现在正得志心高气盛，她和你哪还有夫妻感情？
人家是知识分子大学生，可你是斗大字不识半升。
人家是劳模厂长闻名全省，你是个大师傅低人一等。
看人家一副脸蛋白生生，看看你满脸皱纹黑乌烂青。
看人家三十九岁正年轻，看看你年满五十还挂零。
你不会撒泡尿水当照镜，凭什么她对你能有感情？
老实兄弟啊，那个时候她是走投无路啊，你以为她是看中你这老光棍了？她无可奈何！可人家现在昵？
（唱）落架的母鸡又成了凤，她冲出鸡窝要占梧桐。
世界上陈世美也有女性，求新欢她要把你一脚蹬。
王老实你说什么？
郑振邦咱杨树镇的镇长老婆死了半年多了，他为什么没续？
王老实为啥？
郑振邦单等老弟你发扬风格呢！
王老实什么？发扬甚风格？
郑振邦你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现在全镇上男女老少谁不知道，就瞒着你一个人哩！
王老实（抓住郑的胸口）你！你给我说明白！
郑振邦嘿！我给你都倒出来吧！这一阵子，人家和镇长相跟上出外开会，进省城，上北京，住招待所从来是开一个单间，明铺夜盖呐！
王老实啊！
郑振邦听说过两天又相跟上深圳呢！深圳那地方可是个花花世界呀！这回人家俩人到那里，往那高级饭店一住，那可真是：
（唱）逛公园，进舞厅，下饭馆来看电影。
如胶似漆，颠鸾倒凤，胜似新婚蜜月旅行。
玩腻耍够再启程，回来就要和你崩。
（夹板）到那时，兄弟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当一个老光棍孤苦伶仃。
（接唱）大哥我真替你难受，为你心疼。（假意抹泪）
王老实你！你说的句句是真？
郑振邦决无半句戏言！
王老实你敢赌咒？
郑振邦谁撒谎谁是狗日的！啊呀！我得回去了。（溜下）［王老实双目喷火，愤懑填膺。朝自己的脑袋猛击数拳，呆坐床上。俄顷，从柜里取出一块布，双手抖擞地打开。从眼神中看出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此时，忽听脚步响，听出是妻子归来，将布装入裤兜，端坐沙发上。
［杨波身穿那件新旗袍，手提文件包上。
杨波（唱）会见港商签协定，宴毕赶忙归家中。
老实醉酒把气生，夫妻之间伤感情。
生产难题一宗宗，只好作罢待天明。
［杨波进屋。王老实扭脸不理。
杨波你酒醒了？艳华昵？艳华不在？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做。
王老实不吃。
杨波（一笑。挨近坐下，老实躲闪）还在生我的气？
王老实远点。
杨波我偏要挨近点。（将身靠在王老实身上）
王老实（扭脸，猛然见杨着装，顿生厌恶之感，用力推开杨）少来这一套！
［杨波惊愕地走开，王老实亦起身站一旁。二人各言心声。
杨波（唱）老实他为什么如此反常？
王老实（唱）她为何单在今日换洋装？
杨波（唱）分明是听信了谣言诽谤。
王老实（唱）果然是在外面和人流氓。
杨波（唱）我还是念情分将他原谅。
王老实（唱）我算是认清了她的心肠。
杨波（温柔地）坐下，听我说。
王老实（愤怒地）坐下！听我说！
杨波那你先说吧！
王老实（从裤兜掏出那块布，甩在地上）让它说话吧！（怒冲冲下）
［静场瞬间。杨波大惊失色，颤抖地拣起布，打开，顿时如雷轰顶，跌坐椅上。
杨波（唱）见此物刹那间天昏地暗，如同是一把刀插入心间。
（声泪俱下呼喊）老实啊！他爹啊！你，你你……你扔出它来了！你就这么轻易地扔出它来了吗？你，你你……你可知你扔给我的是什么吗？
（唱）一块布包着我多少辛酸，一块布沾满了血迹斑斑。
（夹白）孩她爹呀！
（唱）你把我愈合的创伤又撕烂，又在那伤口上面撒把盐。
你把那绑我的绳索换成铁链，又在那旧印痕上加皮鞭！
你纵然打我骂我都可谅解，你不该把它扔在我面前。
（呼喊）老实啊！她爹呀！你不该呀！
［幕后喊声：快救人啊！王老实跳井了！快救人呀！
［杨波应声昏厥在地。灯暗。二幕闭。
［二幕前，黑暗中有两个烟头在舞台一隅闪亮。
吴云老郑，有你的！这一跳井可就有戏看了。
郑振邦那还是你吴书记的办法高！
吴云这叫：把杨波和镇长绑到一个靶子上，一箭双雕。
郑振邦佩服！吴书记，这回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啦！能不能当你的“贴身小布衫”，可就看你了。
吴云下这么大的本儿，我图的啥？只要我改了行，管上企业，我保证这厂长的椅子……啊！
郑振邦只要我当上厂长，第一件事就安排你夫人进厂。
吴云还有呢？
郑振邦只要咱当家，你想弄点什么，随便！
吴云你以为我就是光想安排个老婆，捞点小油水哇！我值得吗？难道这万元户就只能你们农民当？
郑振邦嗯，我明白了。你是想在这个“贴身小布衫”的口袋里入上一股哇！
吴云还有点脑筋。好，不说了。给，这是一封写给县委陈书记的匿名信。今晚上你把他抄出来。用左手。注意！不要让任何人看见！（二人低语着下）
——幕落
第四场
［翌日晨。
［杨波家客厅。
［幕启。王老实昏迷地半躺在床上。杨波在给他额上敷毛巾，艳华站在一旁递替换的毛巾。
［郑重上。边走边系上衣纽扣。从着装可看出，郑由于浑身湿透，暂穿着老实的服装。
杨波小郑，喝了姜汤了？
郑重喝了。
杨波那你去厨房暖和暖和，当心感冒了。
郑重没事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