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双定睛一看,拦住刘柱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
只看这人跟程松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他的身份就已经呼之欲出,正是这个身子的亲爹,程家老二——程在山。
程在山身材高大,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十分结实,拳头足有程双的两个大。
他身上搭着褡裢,左手牵着一头毛驴,右手已经抓住刘柱的衣领,直接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刘柱看到程老二居然回来了,顿时脸色煞白,连声讨饶道:“程、程二哥,这、这都是误会,误会!”
程在山声音洪亮地说:“放屁,我眼看着你要砍我家大门,误哪门子的会!”
刘柱闻言也是一肚子的委屈,指着程双道:“是你家小双先砍了我家的大门,砍得稀碎,都能直接填灶坑里生火用了,连门柱子都砍倒了。”
程在山根本不管刘柱说什么,把他扔到地上,一脚踹上去道:“砍了你家大门?那肯定是你招惹我家小双了,砍得好!”
刘柱被这种混不讲理的逻辑气得差点儿吐血。
程双听得双眼发光,护短、强势、武力值高,这个爹我喜欢!
她毫不客气地告状道:“爹,刘柱和他娘趁你不在家就欺负我们,还到处说我的坏话,说我要去给镇上的有钱少爷做姨娘……爹,啥是姨娘?”
程在山听了女儿的话肺都要气炸了,把肩头的褡裢往驴背上一放,自己上前抓起刘柱,挥拳便打。
刘柱虽然还没成亲,但是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抽他是样样都会,身子早就被掏空了,哪里挡得住程在山的拳头。
拳头雨点般地落下,刘柱被打得嗷嗷乱叫,哭爹喊娘地连声讨饶。
程双这口气算是彻底出了,怕再打下去会出人命,拉住了程在山道:“爹,今天就算了,以后他要是再敢欺负咱家,就再狠狠打他!”
程在山很是依着女儿,闻言便收回了拳头,朝刘柱啐了一口骂道:“滚蛋,再让我知道你欺负我家人,就打得你娘都认不出你!”
刘柱这回算是碰了硬钉子,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忍着浑身的剧痛,连滚带爬地往家跑,连锄头都忘了拿。
程在山用脚尖挑起锄头杆,在脚背上颠了下,一脚踢飞,直追着刘柱而去,正砸在他后脊梁上,撞得他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个狗啃泥。
刘柱这回连头都没敢回,捡起地上的锄头,灰溜溜地跑了。
看着刘柱狼狈逃窜的身影,程雪简直想叉腰大笑三声,这感觉,怎一个爽字了得!
程在山弯腰抱起女儿,牵着驴子进院道:“你娘呢?”
“娘和大姐下地干活去了。”程双猛地被抱起来吓了一跳,但是也感觉到了程在山臂弯的结实有力,一种被人保护疼爱的温暖从心底油然而生。
程在山把女儿放在屋里炕上,问:“身子怎么样了?爹这回挣了些钱,明天领你去镇上找大夫好生看看。”
“我身子都好利索了,如今都能上山采野菜了。”
程在山看女儿脸色的确是红润有光泽的样子,不似自己离家前那种带着病态的苍白,心情越发地好。
“你好生看家,我去地里看看。”程在山是个闲不住的人,虽说赶了一夜的路回家,但心里有股终于到家了的兴奋感,一点儿都不觉得劳顿,干脆换了身衣裳,扛着锄头下地帮媳妇干活去了。
接近晌午,程双正准备做饭,就见程在山一人扛着三把锄头进门,杨氏和程雪紧随其后,母女二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有人帮忙地里的活果然做的快多了。
程双招呼道:“爹,娘,大姐,你们先打水洗洗脸,饭一会儿就好,等小松到家咱们就开饭。”
程在山趁空先把自己赚回来的钱交给杨氏道:“五个月,一共六吊,你收好了。”
杨氏接过钱,用红布包起来放在箱子里,心里不免有些遗憾地想。程在山若是早回来几日就好了,也不至于给村里人让那些利钱出去。
不过人平安回来了还有这么多钱,加上程双的小菜生意也还会继续有进账,想到这里,杨氏的心情顿时又好了起来。
程在山把包袱解开,先拿出几块尺头给杨氏道:“这个你拿着,给自己和孩子们都做身儿新衣裳。”
又拿出些文房用具和绢花荷包,自然是给家里几个孩子的。
包袱里最后还剩下几块尺头和一些药材,程在山重新包好递给杨氏道:“你拿去分成两份,给爹娘留下一份,另一份给你哥嫂的,过几****陪你去还钱,正好把东西也一并送过去。”
杨氏抱着包袱心里高兴得不行,虽说爹娘都不在了,但是哥嫂对自家也还算照顾。
一吊多钱欠了那么久,嫂子也没说什么不好听的话,过年回娘家的时候也都跟旁人家一样招待,所以杨氏心里是很感激的。
她自己之前还想,等还哥嫂钱的时候,也按照小双说的那个法子,给些利息才好,虽说钱不多,可好歹是自己的心意。
没想到程在山这么个粗咧咧的汉子,居然还挺细心,知道想着自己的娘家。
程双听了这些话,也不免对程在山多了些欣赏。
在古代,一个乡下汉子,能知道疼爱媳妇和闺女,能护短,还能记挂着媳妇的娘家人,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屋里几个人正高高兴兴地说话,就听院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是小松回来了。”程双说着起身,拧了条湿手巾,等他进门就直接拍到他脸上。
程松习惯地用手巾擦了把脸,丢回脸盆里,抬头刚要说话,就看见几个月没看到的亲爹正坐在炕沿儿上冲自己笑。
他欢喜地翻身上炕,扑到程在山的后背上,搂住他的脖子,响亮地喊了声:“爹!”
程在山回身搂住儿子的上身,一个用力把人从后头翻到自己怀里,先打量了一下个头,再捏捏儿子的小胳膊道:“小松长个儿了,也比我走前结实了。”
程松开始还咧着嘴傻笑,笑着笑着鼻子就开始发酸,最后搂着程在山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爹……爹你咋才回来,村里人都欺负咱家,二姐差点儿就死了,哇……”
程在山是知道杨氏性情的,也早就想过,自己离开之后,这娘几个怕是要受欺负。
但是当时那样的情况,家里穷得叮当响,外面欠着一屁股债,最要紧的是小双又一直病着,出去赚钱是他唯一的出路。
程在山的大手揉着儿子的后颈,抬头看看女儿,最后扭头看向杨氏,低声道:“难为你了。”
杨氏本来就被儿子哭得红了眼圈,听了这话眼泪顿时滚落下来,飞快地抬手擦去眼泪,含泪带笑地说:“有啥难为的,你不也是为了家里么。”
程双把饭菜都摆上桌,见大家都顶着一双兔子眼,赶紧说:“爹回来是好事,快别哭了,如今欠债也快还清了,日子眼看就要越过越好了,咱们应该高兴才对。”
程在山闻言一愣:“欠债都快还上了?这是咋回事?”
要知道他之所以跟人出去做工,还不是为了赚点钱回来还债,为了能多赚点钱给女儿看病,别人做一份工他则做两三份。
看着一点点攒起来的铜板,盘算着还有多久就能攒够钱回家了,他就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用都用不完。
杨氏抹了把眼泪,给程在山盛上饭,满脸欣慰地看着程双道:“都是小双有本事,上山采野菜,拌成小菜到镇上去卖,已经赚了不少钱了。”
“如今大娘家的钱已经还上了,只差村里几家和大舅家的钱了。”程双边说边给程在山添了一碗汤。
“这事儿办得不好。”程在山接过汤喝了一口,摇摇头道,“大嫂好歹是自家人,应该先紧着村里人的债先还才对。”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安静下来,程雪红着眼睛低下头,程松也只埋头吃饭不吭声,杨氏一脸的欲言又止,也不知是有顾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程双却没那么多可想的,什么亲情不亲情的,盛氏那种人根本就配不上这个词。
“大娘为了这三吊钱都快把我们逼死了,再不还给她,大姐就要被她嫁给个傻瘸子,给她儿子换媳妇了。”
“啥?”程在山闻言惊呆了,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杨氏,似乎想从她那边印证一下女儿的话。
当他看到杨氏低头抹泪,程雪也是泪眼汪汪,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程在山把碗往桌上一墩,瓷碗应声碎成两半,汤汤水水洒了满桌满炕。
他起身下炕就朝外走,杨氏用身子挡住门口,死活不肯让他出去。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钱咱们也还上了,有什么事等爹娘回来再说,你一个做弟弟的去找大嫂吵架算怎么回事,村里人要说闲话的。”
其实杨氏更担心的是程在山的脾气,他如今这样火大地去找盛氏,几句话和说不上肯定就得打起来。
小叔子打嫂子这种事,不管是谁对谁错,传出去都不好听,对自家也没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