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路虽然有些崎岖，但马车依然平稳，由此可见车夫定是个好把式，至少司徒无恙是如此认为的。
忽然车停了下来，没有任何预兆。司徒无恙从来不是一个好奇的人，他知道车夫会处理好一切，至少之前便是如此，可他听到的却是磨刀声。
听得出来磨的刀是把好刀，本来磨刀并不是件奇怪的事，只是寻常事若不在寻常的地点进行，那就足以让人惊奇。
司徒无恙掀开了帘子，入目的是一个精壮的汉子，他****着上身，蹲伏在地上，神情专注，似乎没有察觉到马车的到来。
他不由得笑了：“为何在此磨刀？”
“要杀人，怕刀不快。”那汉子头也不抬地说。
“为何在路中央磨刀？”司徒无恙又道。
“这本不是路。”那汉子依然头也不抬。
“你要杀我？”司徒无恙笑道。
“的确。”那汉子抬头仔细看了眼司徒无恙道。
“要杀我的人太多了，但还没有成功过。”
“我倒是有这个自信。”
“要接你几刀？”司徒无恙忽然叹了口气。
“一刀。”
“那就一刀。”
司徒无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车夫并没有任何表示，现在他似乎就是个聋子，是个瞎子。磨刀人站了起来后，司徒无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那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这样的人才适合做一个杀手，但他却又不像一个杀手，毕竟杀人，从来没有必要这么麻烦。
“你磨刀是怕刀不快？”司徒无恙道。
“我不愿死者感到痛苦。”那汉子食指划过刀锋道。
“某种程度来说，你是一个好人。”
“每一个人都有原则，否则与禽兽无异。且接我一刀。”那汉子叹道。
话音刚落，他的右手便抬了起来，刀如匹练，竖劈而下。司徒无恙并没有动，因为他知道躲不过去，如果你躲不过去一把刀，那么最好干掉使刀的那个人，于是那汉子倒下了，那把刀甚至来不及劈下来，就被倒下的身躯惯性牵扯着飞向半空。
“我接不了你一刀。”司徒无恙道。
“可惜我输了。”那汉子面无表情地说。
“如果我只有一个人，输的会是我。”司徒无恙看了眼车头端坐的人一眼道。
“可惜，世上只有幸好，并没有如果。”那汉子依然面无表情。他的肩上赫然插着一根短箭。
“下次我会接你一刀。”司徒无恙上车，挑开帘子笑道。
“我不会再杀你。”汉子拔出短箭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往着相反的反向离去。
马车继续行驶，依然跟先前一样，随着道路的节奏起伏，但气氛却跟先前不一样。
“你并不需要出手。”
“你会死。”
“你不希望我死？”
“我希望你死。只是你还不该死。”
定江城，顾名思义，那是一个临江的地方，此时正是春暖之际，路上踏青的男女比比皆是，马车就停在城外的林子里，并没有驶进城中。
听闻城中帮会林立，附近的漕运水道，都被那些大大小小的地头蛇把持着，官府对此并没有丝毫表示，至少表面上是利益均沾，一团和气。
其中最大的帮会唤作“闹海会”，首领是个瘸子，但从来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提到瘸子二字，毕竟一个人的缺点，一般是不容许别人挂在嘴边的。
司徒无恙依然是那身红衣，后边依然是跟着一个高大汉子，他好像一直不知急躁，每一步都脚踏实地。
只是这次他不得不加快些脚步了，因为迎面奔来一位骑士，看的出来他有些凶恶，他并不呼喝，只是将手中的长鞭挥起，时而抽向马匹，时而抽向路人。
司徒无恙侧身闪过了长鞭和冲来的大马，但马还是停了下来，因为司徒无恙后头还有一个人，一个健壮，面无表情的人。
只见他单手挽住马头，狠狠按下，顿时人马俱倒，那骑士怒喝着站起，拔出腰间长刀，却并不挥刀便上，可以看出来，这位虽然跋扈，但大抵上是长了眼的。
“闹海会办事，你为何拦我？”那骑士声色俱厉地道。
“你会撞到我。”车夫道。
“难道你没瞧见我一路驰来？”那骑士喝道。
“自然是看见了。”车夫道。
“那你为何不长眼？”骑士道。
“马不是这么骑的？”车夫看了眼重新站起的马道。
“你定是来找麻烦的。”那骑士紧了紧长刀，喝道。
“走吗？”车夫看了眼笑吟吟的司马无恙问道。
“走吧。”
那骑士对着二人背影咬了咬牙，从路边唤来一人，低声耳语两句，便骑上马，径直走了，只是他不管怎么扬鞭，却再也不复先前的气势。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心慈手软？”进了城中，司徒无恙终于还是好奇地问道。
“每个人大抵都不喜欢惹麻烦。”车夫回答道。
“这里会不会还有人想杀我？”司徒无恙问道。
“大概会有。”车夫回答道。
“我便是麻烦，你却敢惹。”司徒无恙笑着道。
“我只是不喜欢惹麻烦而已，我也的确讨厌你。”车夫回答道。
司徒无恙闻言高声笑了笑，玩味地说：“不如我再惹些麻烦，让你更加讨厌我，好让你忍不住动手。”
“时间到了，我自然会动手杀你。”车夫闻言道。
司徒无恙看了眼街那头的庭院，哈哈一笑道：“没人喜欢有人像盯着猎物一样盯着自己。”
“你现在便可以动手。”车夫道。
“我杀不了你。”司徒无恙摇头道。
“那么惹恼了我，你有什么好处。”车夫问道。
“你会不痛快，人生在世，活的便是一个痛快，你不痛快，我就痛快。”
“损人不利己，没有意义。”
“每一件事情都是有意义的，比如这个。”司徒无恙话落，弯腰捡起石子，向着街那头的庭院狠狠掷去。
看着呼喝而来的数人，司徒无恙灿然地笑道：“这会不会让你不痛快？”
车夫不答，只是走到了司徒无恙前面，淡然地看着拔刀霍霍的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