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磊
郭璞开门进来的时候，李言正埋头研读着手中的案卷，烟灰缸里满是烟蒂，屋里弄得烟雾腾腾的，有些呛人。
郭璞神情很是悒郁，看了眼李言，说，姐夫你停一会儿好吗？我有话跟你说呢。
李言头也没抬，说，待会儿吧，等我看完了。
郭璞脸忽然变得通红，说，姐夫，我杀了人！
李言却嘁地一笑，郭璞你别没正经了，我真的很忙呢。
郭璞的脸上便显出无限的悲哀来，颤着声说，姐夫，我杀死了张卫东。
李言忽地从卷宗里抬起头，眼神迷蒙蒙的，说什么？郭璞你说什么？
郭璞苍白着脸，直视着李言，一字一顿地说，我杀死了张卫东，我替我姐报了仇。
李言灼灼地盯紧郭璞，仿佛不认识了内弟，良久良久，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郭璞这时却极平静，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说，终于让我给碰上了。
李言的妻子死于一年前的一个飘雪的午后，在李言的记忆里，那天出奇地冷，冷得刺骨。
李言接到电话时，简直以为是一场梦。然而现实毕竟是现实，妻真的死了，静静地卧在积雪的路边，一脸的诧异，肇事车却早已逃之夭夭。
从迹象看，故意杀人的成分居多，法医指点着给李言说。一旁哭成泪人似的郭璞，疯了似的，一拳将李言打翻在地，嘶声吼，是你害了我姐，你赔我姐。
李言重重地跌在冰冷的雪地上，还没爬起，郭璞却已扑了过来，抱头痛哭。
李言默默地看着妻子，是报复！他脑中忽然灵光一现，蓦地想起半月前执行公务时所遇到的那极怨毒的一瞥。
张卫东！李言迅疾站起身，说，快，请火速拘禁张卫东。
可张卫东已杳无踪影，各大车站、旅馆皆无消息。
张卫东在这个城市消失了。郭璞以前很羡慕姐夫的职业，觉得很男子汉，两人又很投脾气，后来索性搬来住一块儿了。
此刻偌大的房子，就剩下两个男人，相对枯坐，面前一大堆张卫东的照片、材料什么的。两人都胡子拉碴的，憔悴得没了形。
独处的时候，李言总无端地想起妻子，每念及此，李言甚至想到过辞职，踏上千里寻仇的路。可是--能吗？
本来郭璞杀死张卫东，李言是应高兴的，可李言始终高兴不起来。
郭璞杀死张卫东后，杀红了眼，居然就手杀死了张妻，张妻已有三个月的身孕。
郭璞说我本来不想杀张妻的，可她不管不顾地抱住我，我没办法，姐夫，我实在没办法。
郭璞说这话时神情很是凄楚，又透着无奈。
李言看着郭璞，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姐只有你一个弟，很疼你，对吧？
郭璞茫然，点了点头，说，所以我整整追寻了他一个年头。
李言点上烟，狠吸了口，说，郭璞，你实在不该杀张卫东，更不该杀死张妻。
郭璞忽然有些激动，说，姐夫，张卫东杀了我姐，死有余辜。
可是，不是有我们吗？
姐夫，我担心报案后惊动了他，反而让他又跑了，那样我会后悔死的。姐夫，我知道我犯了法，所以来找你，姐夫你得帮我。
李言看着郭璞怯怯的样子，心内一阵揪痛，不由又想起妻来。妻的温柔、体贴，都远去了；郭璞之罪，全缘于为姐报仇，换言之，是因为他李言。
李言还能说什么呢，换了他，恐怕也会那样做。
李言重重地拍了下郭璞的肩膀，说，走吧，快收拾收拾，上吉普，我送你走。
去哪儿？郭璞显得很兴奋。
去了就知道了。李言面无表情，先自上了车。
他们去的地方是派出所。面对郭璞惊异困惑的眼神，李言只说了一句话，弟，这是你来的地方，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
李言出门的时候，外面竟然飘起了雪，李言打了个趔趄，差点跌倒。
宣判那天李言破例没去，什么结局他自然早已心知肚明。
那晚李言喝了很多酒，独自在屋里大声唱歌，唱《便衣警察》，很悲壮的样子，然后哭，流了很多的泪。
李言知道，他送郭璞服法和他不能辞职寻仇一样，没有选择，因为他是一名人民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