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是为了自己的需要,而应是为了真理而活着。
——托尔斯泰
(一)
1908年8月28日是托尔斯泰80岁寿辰的喜庆日。在这年年初,人们就提出为他祝寿的问题,彼得堡甚至还成立了由一些着名教授、作家、社会活动家组成的庆典委员会,成员包括托尔斯泰的朋友列兵、柯罗连科和斯塔霍维奇等人。
尽管托尔斯泰不希望人们为他操办什么庆祝活动,但全俄国、乃至全世界敬仰托尔斯泰的人们都在这一天由衷地为他祝福。
这一天,亚斯纳亚·波良纳庄园格外热闹,一派节日气氛。来的人很多,其中有许多记者,还包括一位电影摄影师。英国不列颠博物馆的馆长赖特也来了,还一起带来了由萧伯纳、威尔斯、欧文等800多位英国着名作家、艺术家和社会活动家签名的致敬信。
与此同时,全国各地的贺电和贺信也雪片似地飞来。
莫斯科艺术剧院的贺电称:
“如同条条大路通罗马一样,当代条条艺术大道通向您的名字。”
设在瑞士洛桑的国际救助失业工人委员会的贺电说:
“请接受我们诚挚的祝福,因为我们得到了您的天才赐予我们心灵和头脑的无数财富。您的一切都献给了全人类。”
……
与人民的祝愿相反,当局和教会则对托尔斯泰恨之入骨。他们早早就下达了禁止为托尔斯泰举行任何庆典活动的命令。同时,东正教最高议会又号召教徒“抵制列·尼·托尔斯泰的庆典”,因为“他是东正教的顽固敌人”。
然而,这一切不仅不能损坏托尔斯泰在人民心目中的崇高威望,还进一步暴露了统治者的懦弱和无耻。不久之后发生在莫斯科火车站前的一幕,就是这一点的最好佐证。
1908年初秋,托尔斯泰到莫斯科郊外的切尔特科夫的寓所小住。这时,切尔特科夫已经结束了在国外的流放生活,返回国内。这次莫斯科之行是托尔斯泰自1901年以来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9月19日,他离开莫斯科返回亚斯纳亚·波良纳,报纸报导了这则消息,于是这一天,莫斯科许多市民都自发地前往火车站为他送行。
当托尔斯泰一行来到库尔斯克车站广场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马车刚一进入广场,人群便爆发出一阵热情洋溢的欢呼声。马车在靠近车站的地方停下,托尔斯泰走下车来。这时,人群中所有的人如同一个人一样,全都脱下帽子……人群移动着、喧闹着,就像波涛的大海一般,欢呼声更是响成一片:
“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万岁!”
“光荣属于托尔斯泰!”
“伟大的战士万岁!”
……
人群中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但大部分是年轻人,其中主要是大学生。他们都纷纷涌向托尔斯泰,想一睹心目中偶像的风采。人们互相拥挤着,让随行的托尔斯泰的小女儿萨沙和秘书很担心——他如何穿过这密密匝匝的人群呢?
忽然,一个青年男子有力的声音喊道:
“大家拉起手来!拉起手来!”
立刻,人群就像是被一种魔力指挥着一般,在托尔斯泰面前的群众都向一边闪开,在一刹那间,从托尔斯泰身旁到车站站台上就闪出了一条狭长的通道,人们都自发地站立在通道的两旁,手拉着手。
托尔斯泰进入车厢,在窗口前停下脚步。喧哗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无数双手在用力地向他挥舞着。托尔斯泰摘下帽子,神情专注地向四下行礼。然后,他用一种坚定的声音说道:
“谢谢!这真让我感到意外的高兴,我实在没有料到大家对我这样同情……谢谢你们!”
在万众欢腾之中,列出徐徐启动了,而人群又跟着向前涌去。他们似乎被一种自发的情感支配着,着魔一样紧追着列车不放……这真是一个罕见的感人场面。
(二)
1909年7月,托尔斯泰收到了去斯德哥尔摩参加第18届和平大会的请柬。托尔斯泰认为,只有他能够说出赤裸裸的真理,议论战争之不能容忍和号召全面裁军,也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才会被人们听取。因此,参加和平大会是他的责任。
然而,当他将这件事告诉妻子索尼娅后,索尼娅却坚决反对,称此行对他的健康是有害的。为了制止托尔斯泰此次旅行,她使出各种手段,甚至以自杀相逼。最终托尔斯泰只好让步。在以后几天的日记中,托尔斯泰写道:
“当我躺下经过静心思考后,我决定不走了。我当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她很可怜,我真诚地怜悯她。”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索尼娅开始了与切尔特科夫争夺托尔斯泰文学遗产的斗争。在1909年秋,托尔斯泰立下一份遗嘱。在这份遗嘱中,托尔斯泰放弃了他1881年以后所写的作品的版权,允许一切愿意出版这些书的人自由出版,并将审定权交给了切尔特科夫。但在向法律界人士咨询时,一位法学家指出,这样的遗嘱无法执行,因为法律要求指定继承人。于是这件事就暂时搁下了。
1910年7月,索尼娅与切尔特科夫为由谁保管托尔斯泰1900年以后的日记一事发生激烈冲突。索尼娅要求将所有的日记都交给她保管,并要求托尔斯泰不再与切尔特科夫来往。
为安慰妻子,托尔斯泰将原由切尔特科夫保管的那部分日记存入了银行,并暂时不与切尔特科夫见面。托尔斯泰还在7月14日写了一封长信给索尼娅。信中写道:
……尽管有各种促使我们关系冷漠的原因,但我仍然像年轻时一样爱你,而使我们的关系冷淡的原因是:
第一,我对尘世生活越来越失去兴趣,越来越感到厌烦,而你不愿意,也不能抛弃这一切,因为你的内心没有产生这些信念的基础。这是很自然的,我不能因此而怪你。
第二,近几年你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易怒、专横和不能自控。这些性格表现虽然不能使感情本身变得冷漠,但却使感情的表达变得冷酷。
第三.主要的原因是……我们对生活的意义和目的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我认为财产是罪恶的,而你认为那是生活的必然条件。为了不离弃你,我在生活方式上只好屈从于对我来说是非常难以忍受的生活条件,而你却把这看做是我对你的观点的认同。因此,我们之间的误会越来越多。
第四,如果我和切尔特科夫的关系让你感到难过,那么我准备不和他见面。
第五,如果你不接受我这些为建立良好安宁生活所必需的条件,那我就收回我不离开你的诺言。我要离开这里……因为我无法再这样生活下去。
7月22日,托尔斯泰在距离亚斯纳亚·波良纳3俄里的格鲁蒙特树林中,秘密立下了一份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根据这份遗嘱,托尔斯泰全部着作的继承人是他的小女儿萨沙。如果萨沙去世了,就由长女塔基亚娜继承。她们将执行托尔斯泰的遗愿,不将这些着作变成私有财产,它们的版权归全民所有;托尔斯泰的全部手稿继承人是切尔特科夫,他将负责在托尔斯泰去世后审阅这些手稿,并酌情出版,但不能抱有个人的物质目的。
托尔斯泰在这份遗嘱上签了名,证人特尔等为泽尔、谢尔盖延科等也签了字。不过,这份秘密立下的遗嘱却为后来更大的风波埋下了伏笔。
(三)
尽管托尔斯泰的遗嘱是秘密立下的,但索尼娅还是很快就知道了。她认为,交出文学遗产只会肥了那些出版社,而他们一家人将陷入贫困的境地。为此,索尼娅开始与托尔斯泰进行无休止的争吵,还请来神父为驱逐切尔特科夫的幽灵而祈祷。
托尔斯泰的生活再次失去了平静,这令他在精神和肉体上都痛苦到了极点。而与此同时,女儿萨沙和切尔特科夫还在鼓励他与索尼娅继续斗争。托尔斯泰不愿意这样做,他被这一切弄得筋疲力尽,感到自己已经被“撕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