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在钟家没有等了太长时间，苏月娥打点好了该带的东西。两个人也不敢太耽搁，忙出门看钟元回来了没有。
过去没有手机就是这么不方便，如果人不在跟前，可以说几乎没有办法联络，除了被动等着就是四处跑去找人打听，运气好了还许碰上，运气不好往往就走两岔了。
可也巧，出门正遇到钟元提溜着两袋子苹果回来，苏月娥不高兴地埋怨他道:“元子，怎么这么慢？”
“妈，你是不知道，街口的那家水果摊子今天没开门，我可是小跑了两条街才挑了这么两袋子富士红。”钟元亮了亮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估么着也得有个十七八斤上下。
苏月娥有点儿心疼，可当着小慧又放不下面子，咬着牙把苹果归拢归拢，分成一大一小两包，把大包的递给钟元拿着，小包塞给了小慧。
“丫头，这个是你吃的，一会儿路过你家，你先搁回去。”
小慧不吭不哈地把袋子又塞在了钟元手里，低声细语道:“婶子，还是让我哥把果子放家里吧，等咱们从师父家回来了一起吃好了。”
钟元悄悄给小慧挑了挑大拇指，忙接口说:“妈，还是小慧想的周到，我先把苹果搁回去，你们等我一下就回来，别走啊！”
苏月娥赶紧把那袋子大包的接到手上，然后推了儿子一把:“快去快回。跑上，赶紧着点！”
“哎！”
钟元一溜烟跑着回去了。
苏月娥扭过头歉意地一笑:“看这孩子！咱们再等等？”
“嗯。”
……
老魏家住在东十六四排，门前一株老槐树的就是。眼下正是宾客云集的当口，远远看见钟元一家人，老魏忙迎了上去。
“元子，嫂子你和小慧都来了？快！里边请。”
魏家门边上斜放着桌椅，工会宣传干事小付正摊着几张红纸，用毛笔一笔一划地给主家记着账。钟元带着小慧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百块钱，笑呵呵地说道:“付旭，麻烦给记一下，这是我们一家的。”
小付撩了一下眼皮，故意问道:“元子哥，不对吧？你和小慧啥时候办的？咋没通知我们一声呀……”
“少来这套！你个机灵人不知道咋回事？快点儿，麻溜地给记上。”钟元也有点儿脸红，连忙掏出烟来塞住了他的嘴，一边笑骂道。
“这是算喜烟了？先攒着……”
付旭把烟夹到了耳朵上，在红纸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一行小楷:“钟元，钟小慧，苏月娥一家合计上礼一百元整。”
小慧招呼苏月娥进里屋去看看孩子，钟元则饶有兴趣地拍了拍门前的大槐树，扭头问一边的付旭:“这树都有好几十年了吧？”
“那可不，家属院没盖的时候就在了，据说快有百十来年了……”
“是呀！”
钟元看看虬状的树根一直延伸到魏家门口，估计再不处理就快把房子拱坏了。于是指着那支树根对小付说道:“回头你忙完了晚些走好不好？打个帮手。我意思咱们帮忙魏师傅把那条树根给锯了再回家。”
“嗯，是得处理一下，还是你想的够周到。”小付看看，确实应该是马上处理一下的，放任它就这么长下去，说不来很快就把魏家的墙也得拱塌了。
正说着，老魏从人堆里挤了过来。
房子不大，根本容不了那么多人，所以干脆在靠东的一侧备下了流水席。
所谓流水席，就是请了四邻亲戚帮忙做饭招呼一波波安排着上人入席，随到随吃——那年月没有什么专业的团队，婚丧嫁娶满月周岁一类，基本都是朋友亲戚邻居来打帮着招呼，不像现在人情淡薄的。
老魏的人缘不错，又是喜得贵子，一帮同事朋友们都纷纷敬酒。连着几圈下来，饶是他酒量不错，也挡不住败下阵来——实在是群众们太热情了！
老魏是找徒弟来挡酒的，别看钟元平时不动酒杯，可是熟悉他的都有数，这小子压根就是个酒篓子——干喝不醉！
在他而言，酒这个东西不管度数多高也不过是白开水，上茅房一泡尿就解决了。
曾有人不服气，在酒桌子上故意使坏，一圈人轮流转着给钟元敬酒；哪想到这个人一口气干了六圈下来脸都不红，反倒把一桌子人喝趴下好几个。
所以，老魏在危难之际马上想起了这个徒弟——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元子，快和师父走，一桌子人跟我打三关，实在是顶不住了！”
打三关是这帮酒徒定的规矩，即客人喝一杯主人喝三杯，往往都是酒桌上起哄架秧子常用的伎俩。
“师父，你这门口的树根可该锯了啊？要不……你看看墙都快给拱塌了！”钟元没接茬，反倒一本正经地给老魏建议。
“嗨！没事儿。先把那帮小子们打发了才是正经的……走走！快跟我过去。哦！对了，付旭你辛苦一下，等等看没人过来了也赶紧过来吧？”老魏和小付是连襟儿，他俩老婆是亲姊妹感情不错，所以压根就没像别人那么多讲究。
“姐夫，你忙你的去……我这儿马上就好。”小付看看表已经七点多了，估么着再有人也不会来了，于是随口答应道。
……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钟元还好，老魏小付早就被喝倒了。
所以，原先计划和这连襟俩个把树根隐患挖掉的打算就放到了第二天——明天周三，厂里公定休息日。
要说在早先些年，那时候没什么冬令时夏令时。上下班是8点到五点半，一周休息一次都是在周三那一天。
一大早上，钟元叼着一个油饼出了门，骑着自行车直奔师父家。
一路上风驰电掣，眨眼功夫就到了，可一进胡同口就听到了撕心裂肺地哭声……
“我的孩子呀！你可真是命苦啊……”
听声音是师母周梅，这个泼辣的女人是个要强好脸面的，怎么大早晨就这么伤心的，连嗓子都哑了？怎么好像孩子有事？
钟元心头一紧，赶紧扒开看热闹的一帮人挤了进入……
“阿姨，你咋了？”看着满脸鼻涕泪水的周梅正坐在门口抽抽搭搭，他愈加感到不妙，忙把她拉起来问道。
“元子……呜……呜呜！老二……没……没了！”说着，又嚎了起来……
钟元皱皱眉，他拿这种场面没辙，不知道怎么安慰师母，只好一低头就干脆进了家里面。
屋子里也是一团乱糟糟，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师傅老魏搂着大姑娘，正边哭边打包着床上的东西——都是些婴儿用品。旁边毛毯里裹着脸色铁青的小儿子，看样子是没气了，一动不动的。
老魏的大姑娘今年10岁，早已懂了事，知道弟弟不行了，也是满脸泪水地帮着爸爸收拾。
钟元进来的时候，父女两个正哭得伤心，也顾不上屋里多了他这个外人。
大步流星走到床前，看看师父和师妹，凑过去钟元低声细语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昨个还好好的吗？”
“谁知道个？这不是刚起来，孩子已经没气了……”老魏擦了擦眼泪说道。
“没到医院看看，说不定有救？”
“气都没了！哪还救得活啊？”
……
钟元叹了口气，悄悄手里捏了个往生决，打算最后给这个夭折的小师弟尽尽心意，暗地里帮他超度超度。
可是就在他刚把手决在孩子脸上晃了晃，刚刚挨住孩子鼻尖的时候……
“咦？还热着……”孩子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居然身体还没僵硬变冷？
顺着婴儿脖子胸膛到内腑小腹，钟元的手指一路轻轻虚点下去，动作似慢实快，眨眼功夫居然已经收功结束了！
缓缓地扶住婴儿脖子，慢慢半竖起他的襁褓，钟元的胳膊一抖也不知是使了个什么法门，孩子居然从嘴里咔的一声咳出了一口黑色血块……
“哇！哇……呜哇！哇……”
婴儿突然大声的哭了出来，声音之响实可谓是惊天动地也不为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