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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剑世之初(2)

我那时将他当成了神仙佛老,急忙下拜时,他脸涨得通红,待要拦阻,又不敢碰我。一转身,刀化旋风,大踏步向山脚走了下去。我以为是自己命不该绝,所以有神仙搭救,就跟在他后面下山。到了我的屋子,急忙煮了一锅菜汤御寒。我刚盛满一碗,就听“咕噜”一声响,我怔了怔,就见那少年满脸通红,响声便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我也不由一笑,原来认为他是神仙的念头淡了下去。当下拿出两副碗筷,请他一起吃饭。却不料他的饭量极大,我七八天的伙食,被他一顿吃得精光。我感激他的救命之恩,由他吃了个尽兴。他的话极少,往往问三四句,才肯回一句,能用一个字回答的,绝不用两个字。等饭吃完了,菜汤也喝光了,才知道他也住在大雪山中,平时到山中砍柴,远远地挑到墟上卖钱换米度日。至于如何习得如此精妙凌厉的刀法,他自己都不清楚,只说砍着砍着就会了。我们两个都没到外面去过,也不知道这种事情正常不正常,他说了,我就听着,然后点点头。

那少年也没有父母亲人,住处也被雪覆塌,于是在我屋边不远处搭了个小屋住下。春天到后,山下的积雪逐渐融化,我还是无法忘情,就带着那少年四下寻找。有他之助,搜寻方便多了。刀气纵横开阖,所过之处一片平坦。而且他的功力日益精深,仿佛不需要修习就能自行增长一般。然而终究还是没有寻到他的任何踪迹。或者真如他所说,他是在修行,现在已经功德圆满,破空而去了吧?这满山的雪实,难道就是他最后向我告别的话语?随着雪实再度在山头长满,我的心也逐渐淡息下去。他的影子越来越模糊。毕竟这一切太像一场梦,而我仍然是藏边最穷苦和没出息的牧羊女。

然而一件事做得太久了,就容易形成习惯。雪崩之后雪山上长满了植物,我的羊儿再也不用担心没有草吃,我就将它们放到山间,带着那少年在雪山里四处寻找。

一天,我们像往常一样在山中游荡着。那少年一声不响地跟在我身后,我去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从来也不问什么。遇到道路崎岖或者有什么危险,他的刀就跟自动的一般,瞬息就跳到了最应该在的地方,而且携摧枯拉朽之余力,行势不可挡之威能。我在前方默默地走着,也不知道自己要往哪里走,在寻找些什么。那少年突然停了下来。我怔了一怔,眼前的天空就如布般从中间撕了开来,跨出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生得玉雪可爱,一袭红衣,就跟画中的供佛童子一般。那孩子一现出来,就指着我们道:“你们赶紧过来,我带你们去个很好的地方,有人要见你们。”我还没有回答,就见那少年手握刀柄,目中精芒闪动,盯着那孩子沉声道:“你是谁?”

我从没见过他如此厉声说话,那孩子嘻嘻一笑,道: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们快走吧,晚了我可就惨了。”

那少年冷哼道:“我为什么跟你去?”

那孩子也不生气,道:“你不去没关系,她去就可以了。”说着,白生生的手指指向我。我怔了一怔,这孩子我从未见过,我也从未到过村子外面,认识的人用两只手就可以数过来,怎么会有人要见我呢?那少年转目看我,见我满脸疑惑,摇头道:“她也不去。你回去吧,我不想伤你。”

那孩子眼珠转了转,笑道:“你不想伤我?你伤得到吗?”

那少年并不作答。那孩子笑道:“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我们来比试一下如何?若我赢了,你们就跟我走;若我输了,我就跟你们走。如何?”

我忍不住道:“我们不要你跟我们走。”

那孩子装出一副苦脸,道:“我若是不能将你们带回去,恐怕就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跟你们走了,为奴为婢,总算还可以多吃几年的苦饭。”

那少年却摇头道:“我不跟你比试。”

那孩子道:“为啥?你放心,我不会出重手的。”

那少年道:“我怕收不住手,会将你打死。”

那孩子仿佛听到了极其好笑的事情,憋得俊脸通红,忍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只管打就好了,我死不了的。”

那少年皱着眉头想了想,道:“这样好了,我用百分之一的力气轻轻划你一刀,你若是受不了,就赶紧说出来,我马上收刀,如何?”

那孩子拼命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分外地照顾我。我站好了,你出刀吧。”说着,随随便便地摆了个姿势,满脸笑嘻嘻的,似乎是在玩游戏。

那少年犹豫了许久,终于翻手将柴刀掣在手中。那孩子一见之下,更忍不住笑出声来。柴刀闪划如波,缓缓在少年身前荡漾开去,一时少年身前仿佛有千万把刀,组成一片光亮的海洋。那少年去势缓慢,每把刀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实物一般。那孩子的笑容登时敛起,双手旋转,一阵碎爆之音响起,他的身前虚空出现了一道透明的墙壁,将整个身子遮住。那少年动作微顿,仿佛等那孩子将墙壁布好,这才手一放,万千刀影悠悠向前飞去。那孩子见刀势平缓,脸上神色更惊,双手连划,将透明墙壁渐渐补厚。刀影相叠,电般一闪。那孩子突然一声大叫,一股鲜血从胸前溅出,身形急退而后。透明墙壁依旧孤悬空中,竟然没能挡住这闪电一击。

那孩子满脸不可置信之色,突然一声厉啸,上身衣衫片片炸开,身形一阵抖动,片刻间从身上生出六只羽翼来。那孩子又是一声厉啸,竟然尖利嘹亮宛如鹰唳。那孩子随着唳声盘空而上,猛然化做一道闪电,向那少年急扑而下。那少年身形不动,那孩子冲至他头顶,突然“轰”的一声鸣叫,群山回应,刹那间雪山震动,竟然翻卷而起,向那少年压下。那少年身形依旧不动,山石轰鸣,片刻间就将他压得不见踪影。

那孩子一阵大笑,翻身落下,对我一揖,道:“我们走吧。”我挂心那少年,急忙走过去看时,那孩子笑道:“中了我这万物轮回之术的人,没有一个能解脱的。等明年这时再来,我保证还你一具僵尸。”

我不去理他,突然一道刀气盘旋而出,激绕直上,聚成一朵花状,那少年端坐其上,竟然丝毫无伤。我大喜之下,不禁欢呼。那少年笑着向我招了招手,闪身而下。柴刀幻成一片清光,倏然射落,插回他的腰间。

那孩子的脸涨得通红,突然道:“我就是不认输!你打不过我!”说着,身子一转,猛然从他掌中爆出一道光芒,光芒越转越长,激绕而成朱红色的一柄大弓。那孩子脸色一阵苍白,仿佛极为吃力。突然一声大喝,吐气开声,将那弓拉得浑圆。周围骤然一暗,阳光全都聚集在弓间,组合成一支光箭。那少年腿一弹,身子飘向空中,尖啸声铺天盖地而来,箭威凌厉,瞬间已将整个山头笼住。

那少年淡淡一笑,不去理他。我就觉周身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飞去。那少年瞥眼一看,吃了一惊,刀光飞舞,将我护住。那柄箭快到不可思议,倏忽就到了少年的面前。那少年猝然转身,那箭不知如何就到了他的手上。那孩子一声大喝,流星般一脚踹在箭尾,猛然一阵强烈到无法想像的爆炸轰然怒发,我的眼前一阵白光闪耀,就觉周围的空间一齐颤动起来。那刀“铮”的一声响,也发出刺眼的白芒,将外来的爆波抵住,就听那少年怒喝道:“你我无怨无仇,为何下此毒手?”那孩子一声惊恐大叫,向后跌去。

我叫道:“你们不要打,不要打了!”就见那孩子突然在我面前出现,浑身鲜血,咬牙切齿道:“打不过,抢了你走!”一把抱着我就跑。

那少年怒喝一声,刀光裂电般飙出,追了过来。那孩子手一划,身前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他抱着我钻了进去。那少年刀势来得好快,转瞬之间,冷森森的刀锋已经抵到了孩子的背后。

就听一人高声道:“你们瞧仔细了,这就是我的捭天神拳。”

猛然间光芒骤发,我被那孩子挡住,犹自觉得身体受着无穷大的力气推动,向旁边飘去。那孩子急声道:“龙尊者,是我……”

那少年骤然转身,刀已在手间。狂猛的光芒聚合成一片银浪,铺天盖地潮卷而来,仿佛无边无际,又仿佛整个宇宙中别无它物,只剩下这片光芒。那少年柴刀陡然弹起,树立在眉前,他双手合一,突然虚劈而下。那柴刀随着他的姿势也是电般劈下,照耀一切的银亮中突然出现了一层黝黑,仿佛星空背后的黑暗一般,将银亮裹住。所有的动作全都静止,那少年缓缓站直身体,他的目中竟然带了种莫名的震慑之力。然后他从空中捡起他的那柄柴刀,叹了口气,就待劈下,就听空中响起一个柔和的声音:“远方来的客人,能不能暂且放下兵器,听我说一句话?”

我听到这话声,就觉脑袋中轰然一声响,所有别的声音都已不存在,只有这声音越放越大,终至于成为我脑海中惟一的回音!为了再听到它,我走遍了雪山的每个角落;为了再听到它,我死过又死了几次!我抬起头来,就看到他微笑的面容,我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了。

他笑着看着我,轻声道:“你来了。”

我抖着嘴唇,却说不出一句话,我宛如在梦魇中一般,向他走去。他手轻轻一挥,一道七彩的虹桥横空而出,架在我们中间,我却浑然不觉,笔直向他走去。我们的眼波交融在一起,仿佛电般倏然直透心底,那股温暖的感觉再度包容过来,瞬间将我吞没。我昏眩般地叹了口气,脑袋中一阵迷糊,直到他执起我的手。

他的声音仿佛凤鸣般落满全场:“龙尊者,你输了。”

一人满脸虬髯,身上的肌肉宛如要爆开一般,屈膝跪在地上,道:“陛下,微臣还没使出全力,不能算输。”

他微笑道:“那你不妨施展出来。”

龙尊者行了一礼,道:“多谢陛下。”站起身来,就仿佛半截铁塔一般,对着那少年一抱拳,道:“朋友,请!”

四周轰然一阵暴响,我这才发觉我们置身于一个巨大的竞技场中,周围坐满了人,怕有两万多。我与他就站在最高处,四面光芒环绕,也不知是什么。

那少年初见这么多人,却很是局促,两眼中闪着警惕的光芒,不敢出手。龙尊者淡淡一笑,道:“阁下既然不肯赐教,龙某只有献丑了!”一伸手,向少年抓去。

那少年一声惊叫:“不要过来!”光芒骤然而发,宛如彩丝一般飘转急旋,将他整个人护住。龙尊者急退半步,慢慢绕着那彩团转动,突然一声大喝,挥拳直击而下。就宛如泰山崩倒一般,“嗡嗵”一声大响,那彩团却丝毫不动。

龙尊者大笑道:“果然是高手,难怪圣王大帝如此看重!”一转手,身子也陡然旋转,化做一团黑气,向彩团撞了过去。就听一阵“吱呀呀”地乱响,两团光气绞在一起,越转越快,打得光芒乱迸。突听龙尊者一声大喝,两团光气猛然爆开,两人双手缠在一起,各自动弹不得。龙尊者大笑道:“朋友!你想躲到什么时候?”

那少年仿佛极为害怕,突然身子后退,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就从龙尊者的手中挣脱了出来。龙尊者身子一弹,扑了上去。那少年柴刀化做一道精芒,直劈而下。

那柴刀才一动作,立时就出现了一幕极其奇特的景象,仿佛柴刀倏然就变为极其深沉的黑暗,柴刀并未动,那黑暗挥洒而下,所过之处,再无任何的光明。龙尊者眼前闪过一丝惊恐,圣王大帝的手突然抬了抬,黑暗中亮起几点微芒,宛如流星般突然涨大,瞬间组成一片星空的景象,在空中轮转不休。柴刀宛如被固定住,再也不能移动。圣王大帝道:

“龙尊者,现在你相信了吗?”

龙尊者呼了一口气,道:“微臣实在不应怀疑陛下的圣明,微臣认输了。”

圣王大帝微笑对那少年道:“你打败了帝国第一勇士,有什么感想?”

那少年讷讷地说不出话来,圣王大帝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扭捏半天,终于道:“我叫轮子!”

圣王大帝微笑道:“你不叫轮子。”

我跟那少年同时怔了一怔,就听圣王大帝继续道:“你叫贤王,是朕所建神圣王朝的护国元柱,自朕而下,你就是第一人了。”

龙尊者与劫掠我们来的那孩子一齐跪倒,道:“不可!”

圣王大帝道:“有何不可的?”

龙尊者嗫嚅道:“陛下三年空悬的贤王之位何等尊荣,怎么能就此封了这么一个不知来历的野小子?”

圣王微笑道:“龙尊者,你试过他的武功,你觉得怎样?”

龙尊者道:“犹如皓月星空,不择人而施,而世间人无不在其下。微臣败得心服口服。”

圣王慢慢道:“那你想如此修为之人,怎么会没有来历呢?”

龙尊者一怔。圣王继续道:“不是没有来历,而是你们不知道他的来历而已。当今世上,惟有他一个人可与我相抗。”

圣王大帝此言一出,群臣一齐大哗。我也不知道他们哗叫些什么,那少年却似乎已不耐这里的烦嚣,扬声对我道:

“走吧。”

我看了圣王大帝一眼,他微微一笑,我心中再不犹豫,对着那少年摇了摇头。那少年似乎很不解我为什么肯留在这里,见我不肯走,就转身向外走去。圣王大帝盯着他的背影,突然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武功的来源?”

那少年身形一振,不由自主地站住了。圣王大帝满意一笑,道:“留在我这里,迟早你会知道的。”说着,再不去管他,回首向我,道:“今天朕最高兴的,就是与故人重逢。传令下去,举国大赦,以庆朕之大婚。”

圣王大帝这句话更是让人吃惊。不过这吃惊中更多的是惊喜,而最惊喜的就是我了。从那一天起,我就成为神圣王朝的圣王妃,锦衣玉食,颐指气使,掌顾决裂风云,谈吐定断生死,同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牧羊女,是完全分割开了。

在很久的后来我才了解到,其实远在我们相遇之前,圣王大帝就已经统一了部分的微观世界。而且他在长期同微观世界的沟通中,已经取得了许多极其宝贵的意见,并且结合了生物学上进化的原理,将这种微观世界的统一整合成一个庞大的、复合多元的正反馈的循环系统。到后来这一系统竟可自行运转,提供生生不息之力,不断将新的物质空间纳入这种精神的统一中。我们相遇时,正是这一系统启动的初期,圣王大帝正用他来炼化地底千万丈之下深埋的地火岩浆。不料这一系统太过繁杂错综,而圣王大帝初度掌控运行,还不是很熟练,被地火热毒之气攻入心肺,没奈何只好浮出地面,借助雪山中的万年冰雪来消解这种猛烈的火气。精神过于内注,肉体便被雪层冻成了冰块,恰好被牧羊经过的我所救。后来圣王大帝怕精神运转的撕裂之力影响到我,便返回雪山顶峰,在那里继续他的那套系统的运转。这次虽然凶险,但还是将此系统启动了。

后来在圣王大帝无上的威能笼罩下,越来越多的物质被统一成精神上的一致。短短半年时间,整个地球就完全处于圣王大帝的掌控之下,这种统一进而向浩茫的宇宙进展而去。圣王大帝就将统一后的整个地球的精神力量分门别类,构建成地、水、火、风、空五大力量,再加上纯精神力量的法,纯物质力量的自然,一共创建出七门运用力量的法门,并将它们命名为魔法,逐渐完善而成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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