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无话。
第二天一早曼佗山庄就派人过来请慕容复,说是设宴给慕容复洗尘。
这却是头次,要知道自从慕容复舅舅逝世王夫人掌管王家之后,王家和慕容家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象这样的亲近的邀请还是头一回。
慕容复心想,自己这位舅妈估计是等急了,自大舅妈和表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以来,自家表妹可是从来没有过夜归的,实在是等不急了,大概这一晚也叫她是过得如坐针毡。
江南大户人家的家宴其实并不奢华,王夫人的本性其实并不庸俗,一壶绍兴老酒,色微黄味醇厚,几样看似普通其实精致的菜肴,这一局家宴也有些格调。
席上王夫人与慕容复都并未多吃。大多时候都是小语嫣鼓着腮帮,有时慕容复也会将银白的虾仁剥下,喂着丫头几口,洞庭的醉虾可是江南一绝,吃着小丫头面颊粉红,大眼迷蒙。
就这样,一桌宴席不大一个时辰。散了席后,王夫人又请了慕容复,续了茶。新抄的碧螺春,味苦。古代的酒的确没什么浓度,一杯茶后,微醉的小丫头又变得可精气了。
只见,主客入座以后,就听着语嫣丫头,在那唧唧喳喳的说着慕容复说过的故事,好玩的猴子,别看这丫头年纪小,说起来却是毫不含糊,小小年纪就能看出几分日后才女的范儿。说到开心出,自己就先笑了,在座的却是被她给逗乐了。
只是王夫人的笑声里少了几分欢乐,多了几分愁苦,看的慕容复有点纠结,摇了摇头,心里叹息了几声,二十来岁多姿的青春就在这悲悲郁郁之中度过、怎不叫人痛心。
然而,要慕容复劝说,这也不适合,先不说结果能不能起效,要是慕容复有胆子直接上前,对着王夫人就说到,“舅妈,你没事就别愁苦了,你那个花心的段郎还不知道依红偎翠的躺在那个女人身上快活来!”相信,今个慕容复也甭想走出曼陀山庄了,早就被王夫人拿来做了花肥了。
想了半天,看来还是只有说过事了。慕容复说道:“想必,舅妈平日里管着庄子,不曾出去过,今个得个空闲,就有甥儿说个故事打发下时间如何?”
“好啊,好啊!”王夫人还未曾说些什么,只见小语嫣和着阿朱阿碧三个妮子,早已是兴奋地没边了。
王夫人愣了一下:“早听嫣儿说过那孙猴子的故事,倒是不错……”
“舅妈,这次却不是说那孙猴子的故事,这次我们说个江湖古老相传的名叫《神雕侠侣》的故事。”
“《神雕侠侣》,怎的江湖上有这等古老相传的故事?怎的小时候没听过父亲母亲说起?是了,定是那时父母隐逸觉得不好再牵涉江湖所以不曾说过。”王夫人心里想到,她到是不曾怀疑过慕容复,只当是自己孤陋寡闻,毕竟自己也将近四五年没离开过太湖了。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陆家灭门,终南学艺,古墓拜师,襄阳大会,绝情谷底,风陵渡头,华山论剑,这一幕幕曲折动人的故事,随着慕容复娓娓道来,不知不觉间故事已经到了结尾,这是已是夕阳西下。
“表哥,你再想想,怎的这么好的故事就结束了呢,华山论剑以后,他和小龙女就这么消失了吗?那郭襄怎么办呢?”
听得慕容复,一阵龇牙,怎的这般可恶,要知道这本《神雕侠侣》不知道从读者那赚来了多少泪水,这凄美的故事可是连慕容复也被感染得黯然伤神。
哪像三个妮子这般没心没肺,只是听得好玩,当然三个妮子也是太小了,都只有小小的四岁,哪晓得什么情啊爱啊的。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金庸先生的作品在金庸武侠世界里依然具有极其强大的杀伤力。当他讲到李莫愁葬身火海的时候,舅妈一边流泪了,一边轻声叹息:“真傻,真傻,为了这样的男人,真的不值得!”旁观者总是比当局者清醒。希望这个故事也能让舅妈明白些什么。
慕容复的性子很冷淡,修道后就更加冷清了。这事如果不是发生在王夫人身上,而这王夫人又是他舅妈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管的。
想了想,慕容复组织了一下语言:“甥儿也是如此觉得,想他陆展元又怎值得李莫愁如痴心,以至于一生不得解脱。更何况世间男子始乱终弃,可恶之处更甚于这陆展元的,又怎对得起自己女人?又怎值得那女人挂念?这样的男人,又怎值得女人如此为费心伤神?这天地间,不论缺了谁,日头依然从东边升起。舅妈,又何必如此呢?。”
惊得王夫人打翻了茶几。
不说王夫人是否会被这些话打动,但是王夫人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就这样被一个晚辈挖出来,王夫人实在是被吓了一大跳。比照着自己,王夫人知道,这是慕容复的劝说,此时王夫人心中已是完全的混乱不堪,既有恼怒,又有羞涩,百般滋味杂上心头。
王夫人只得吩咐下人把一直坐在慕容复腿上的小语嫣抱了下去。房里只剩下慕容复和她二人。
恼怒的是被人说中了痛楚,羞涩的是这个痛楚是如此的私密。在礼教严如斧钺的宋朝,以未婚之身和一已婚男子的私情实在不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还要向自己的晚辈谈及此事。可是,她又不得不问,她实在是想知道慕容复为什么会知道这些,慕容复又了解了多少。
好半晌,王夫人方平了心,犹豫的开口道,“复儿,舅妈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慕容复笑了,没有任何嘲讽的意思,温声说道:“还是让甥儿来说吧。舅妈想问什么,甥儿知道。我慕容家一心想复兴大燕,对各国皇室一直保持关注。”
“此事,慕容家只有甥儿知道。甥儿只知道,不管怎么样,舅妈和表妹都是甥儿在世上的亲人,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抿了一口酒,慕容复看见王夫人通红的耳根心里倒起了些坏坏的促狭,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
只见慕容复,从怀里拿出一页纸,上面是段正淳其他几个女人的名字和一些简单的描述。这些内容,大多是慕容复靠着手下在大理收集来的,有些是慕容复根据前世记忆直接写出来的。
王夫人接过来慢慢地看着,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纸面。
“舅妈,你觉得这样的男子配得上你吗?说直白了,他连陆展元都不如,他也就是一个贪花好色,负心薄幸,靠着家世和一些歪才欺骗女子感情的高级采花贼而已。以前,因为你刚出江湖,不懂人情世故,被他欺骗了一回。”慕容复语气温软了一些。
“欺骗一回和欺骗一生相比,甥儿希望舅妈只是被骗一回而已。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今后的时日还长。甥儿也知道,情之一物,不是说放就能放的。但是舅妈你和别的女子不同,就算一时之间心里依旧有些牵挂,但是舅妈你应该做的是让自己活得比以前更加舒坦,至少也不该为了这种男人而流泪。”
慕容复从王夫人手中拿回那页纸,撕成碎片:“至于这些粗野肤浅的女子,舅妈若因为她们而嫉妒伤心就大大降了自己的身份,凤凰不与草鸡争食,这个道理,我想舅妈应该还是明白的。对她们,最好的做为就是无视之。”
王夫人一直低头流着泪,什么也不说。现在的她还只有22岁,不象原书中多年以后人格心性已经有些变态,无法改变了。慕容复的一些话,虽然大违理法,但是有着《神雕侠侣》这样的故事打底,这是很有代入感的,这番话却是说进她的心里。
慕容复也安静了下来,今天说的已经够多了,先让她消化一下。观念的转变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够做到的。
当天夜里,王夫人房中居然传出琴音和歌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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