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杏子林,慕容复一行又随性泊舟至寒山寺外与那江枫渔火中听着悠扬清冷的钟声,然后一路过同里、周庄、用直、木渎四大水乡古镇直入杭州,瞧苏公堤、看雷峰塔听着慕容复讲那注定要咏唱千年的白蛇传奇。
一路说、谈、笑、闹好不快意。水路过后,又弃舟登灵岩、天平、天池和洞庭等诸山寻幽探静,及至灵隐寺王语嫣及阿朱、阿碧三个妮子从偏殿面色绯红各掣着一跟签痴痴的赶了过来。
慕容复见了也只道女生向来如此并不多思,倒是王夫人与语嫣既是母女又是过来人,心中有了几分猜测,当下也不多说,劝着一行人,“该是回程了”。
待回到熟悉的曼陀山庄后,几女方觉得有些劳累,不过洗漱之后又都在那叽叽喳喳,讨论着美景美食,语嫣这边刚说完碧螺虾仁,笋腌鲜,阿朱、阿碧那边厢就接着说到蜜汁豆腐干,松子糖,玫瑰瓜子……听着一旁的王夫人和慕容复一阵微笑。
慕容复笑道,“这次咋们尝了这么些美味,养坏了胃口,怕是家里面再精细的饭食,也食之无味了。以后可要受罪了!”还没说完就先笑了起来,王夫人几女也跟着笑了起来,“复官,你呀,又耍贫了。”
“公子想吃的,阿碧都是可以做的,断不会让公子味蕾受罪的!”阿碧认真道。
算起来,从初春离得山庄至现在阳春,已是过了近两个月,一路上风景人情自是有无数谈资,说说笑笑终到了正事。
“复官,古人说二十弱冠。你今年也快二十八了,不知婚姻大事你是怎么考虑的”,王夫人素知慕容复是个有决断的人,因而即使是其明面上唯一的长辈,此时也征求着慕容复意见。
“对于婚姻甥儿到时有考虑过,以前外甥和语嫣年龄尚小,此时说来也算合适。但是舅妈也知道,甥儿志向,就怕苦了语嫣。”
听着母亲和表哥谈论着自己婚事,王语嫣听着是又喜又羞,心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交战,一个一个劲的说应该出去,一个说留下来吧,反正都是自己最亲的人。
王语嫣明知道此时应该出去,身子却是一片发软,迈不动步伐,满脑子空空荡荡,都是“表哥要娶我了,我要嫁给表哥了”的念头。
突然听到慕容复说“但是……”吓得王语嫣立马由混沌状态回到了当前,吐口而出“不苦,我愿意!”
听得众人一愣,即使有些微涩感觉的阿朱和阿碧两女也都露出一丝微笑。王语嫣顿时更加羞恼,捂着晕红的脸颊跑了出去,及到门外还觉得全身发热、心跳极快,十几年的囧事今天一次性遇见了。
不一会儿阿朱、阿碧也追了出来,房间里一时只留下了王夫人和慕容复两人。
“复官既已同意,婚期就定在下月初五可好。”
很多人都不知道王夫人并不是个办事拖拉的人,从很早以前就敢爱敢恨,既然婚事已定就问起了婚期。
慕容复不答,反而说道,“舅妈,可知甥儿所愿?”
王夫人不解慕容复此问与他将要回答的问题有何关系,却也答道,“我自知道,复官你是前燕慕容氏后裔,复国建邦乃是你们先祖遗愿,复官自然也是如此想着。不过,先成家后立业自古皆是,复官当可如此”。
慕容复听出味了,王夫人这是既赞同自己复国,也支持和语嫣婚事。
这就奇了,记得原著中王夫人可是十分鄙视慕容家“宏图伟志”,继而连带着厌恶自己,管自己着女儿不让其靠近燕子坞的。
自家事自家知,这些年两家关系好转似一家,王夫人同意婚事,慕容复并不觉得奇怪,奇怪的是看样子居然也支持自己复国建邦了。慕容复疑惑看着眼前这个女子,“舅妈,听你意思竟然支持我复国?”
“这有什么奇怪的,莫道我们女儿家闺中巾帼无英雄。既有天时地利人和,这天下你又如何做不得?”
“天时地利人和,怎个说法?”建国立邦这件事,慕容复和一众臣僚下属也时常谈论。此时说道这事,也想听听别人怎么看。
“先说天时,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黄袍加身得国不正是其一。”
或许同是女人,说到这点王夫人格外地咬牙切齿,“其二,赵家享国百年,却北绝幽燕,西失甘陕,南丢闽粤,辽、夏、吐蕃、大理群狼环肆,神明贵胄、黄帝苗裔,自祖龙起始,千年以降我汉人即使两晋也不曾有如此大辱,此英雄所鄙夷者。”
“其三,苛政猛虎、官逼民反。太湖边的一块石头比得上百人性命,咋们一路走来瞧得还少吗?江南胜地都已如此,天下十五路州又是何景?由此三者,可以说百姓苦宋吏久矣!”
慕容复后世而来,受实用主义思想深深影响,自不觉得赵宋得国如何不正,更不必说日后神州接连陆沉、几经磨难,而后的天下几百年何人不思赵宋?
但此时风气不同,“黄袍加身”、“杯酒释兵权”、“烛光斧影”的典故还在流淌,时人心里都有几分鄙夷,慕容复臣属根本没有想到慕容复前身非此世中人,故都没有说。
现在听王夫人如此说,慕容复在心里就反思了一遍,就这一恍惚已被发现,笑了笑,“舅妈,你继续说。”
王夫人白了慕容复一眼,抿了口茶水并不答话,“说道地利,还要依仗你的2万楼船水师。大宋十五路州,黄河、长江两河并流阻断南北,而宋主历来强干弱枝,唯有西北边军、汴梁禁军尚有战力。”
“起战时只要遣一水师,攻下采石矶、瓜州渡,就可楼船连片封锁长江;同时再起两路大军一路由粤入昆,一路由闽入浙、渐入两湖,不过二三年长江以南尽在掌控。届时休养生息,待得北地大乱,进可取幽燕,退可平川蜀,如此一二十年可席卷天下。”
“再说人和,你之治下有民百万、政通人和、上下同欲,万众一心是其一;自古成事者离不开江湖草莽,绿林匪道,而你姑苏慕容咸名天下,振臂一呼何愁不应?其三则是朝廷无道百姓离散,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天时地利人和,由此三者天下如何坐不得,复官我说的可对?”
“舅妈,真乃女中诸葛,胸中日月雄奇叫我们男儿也是汗颜。”听罢,慕容复抚掌大叹。
王夫人却是不理,只问道,“如何,婚期订在下月初七可否?”
“既是舅妈所定,有何不可。只是初五乃是寒食节,不易动烟火,如此又少两天,时间甚急,甥儿这就回去布置。”
……
如此接下来的半个多月,两家奴婢仆人个个喜气洋洋,驾着乌篷船在太湖中来来往往,不几天一应准备俱全。
这日时值正午,夏日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深深浅浅斑斓一片,红色剪纸花落在地面上形成繁复美丽的影子,映着红纱帐幔。
窗前新磨的铜镜光可鉴人,镜中一张俏脸带着丝红晕,双眉微蹙,眼波流光盈盈,神态中既喜且羞,说不出的娇媚。
漆红的轩窗紧闭,闺房外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喧闹声里似乎在搬着东西。
王语嫣独自坐于镜前,只穿一身素白亵衣,对着镜中的自己,慢慢梳理,喧闹声似渐渐离去,房间里只听得自己心跳,一时间心思翻滚,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涌了上来。
四月初七,再过五天就是婚礼了……时人婚娶,自有礼数,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步步走到今日,似乎只剩下初七日亲迎了。
“夫人,我没说错吧,这份厚礼好几百担,老婆子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么厚礼……小姐真是嫁了个好姑爷!”
这是余嬷嬷的声音,王语嫣试着分辨着,立刻羞的满面绯红,手捂耳朵,简直无脸见人。
她心里知道,这是表哥叫人送的财礼。再过五天就要迎亲,下财礼差不多就是这时了,可嬷嬷们这放肆的声音还是叫她不怎么习惯!毕竟世俗习惯,下财礼意味婚姻已成“定论”,这已是女儿家一生大事,怎能这样口无遮拦的谈论呢。
好似一下子成熟了,小姑娘也开始成人了,开始审视己心,思索着自己的终身大事。
“唔,不后悔,……”王语嫣喃喃低语,想起自己自小就特别亲近表哥,两小无猜、竹马青梅,及至初潮听了母亲说道女人事,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嫁给表哥,至今想来也好似一阵梦。
吁出一口气,所有的担忧、惊扰、害怕一下子远去,王语嫣不在多想,窗外又传来一阵惊呼,听着只言片语,似乎还是关于财礼的事,一点点关于表哥的信息都没有透露,都快半个月没见过表哥,没和表哥说过花了,这些嬷嬷尽说些无用的。
“真烦恼……”,这话不自觉的说出口,即使没人也羞得她在绣床上来回打滚,头蒙在被子里,掩饰着心中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