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珠笃定的语气,让靖王爷顿感无力。这可能是他任宗人府宗令以来最为棘手的一个案子。
所有旁听的宗人府属官都是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这诡异的气氛让玄启很不舒服,他们越是安静,想必心里什么肮脏的言语都说出来了。
越在乎越敏感,大堂上静的可拍,可是玄启却感受到那些讥笑的言语像虫子一样正在往自己的耳朵里钻,让他头痛欲裂。他攥的双拳青筋暴起,他突然想杀人,想将满堂人带着鄙夷目光的眼珠子都抠出来。
靖王爷也察觉到玄启不同寻常的反应,他思虑再三道;【既然如此,本官要单独审问琉璃的公主。为防你们二人串供,将玄启带下去。】
三皇子行事的风格,不少人都是知道的。要是再不把玄启拉开,天晓得会发生什么。事情闹大丢了皇室的威严谁也担当不起。
【你敢。】玄启戟指着靖王爷,靖王爷不敢动,一干的衙役都不敢乱动。
此时的玄启已近癫狂,他双目刺红,一脸不问生死的漠然让在场的人都心惊不已。要不是紫珠全力拉着他,他真的有可能性命相搏。
【混账东西,敢对靖王爷无礼。还不下去。】
玄启尽管再无能、再惹是生非,可他毕竟也是德皇后的儿子。血浓于水的感情最后还是让德皇后决定来救他。
可是一进门就见到玄启放肆的咆哮公堂。
玄启一见是德皇后和玄胤,就好像是看到了希望,他眼中杀气渐消,高兴道;【母后大哥。】
在玄启看来,虽然母后常不管自己,但是这种时候一定会帮自己。可是他又觉得有些难堪,自己只能靠犯错才能得到自己母亲的注意。
【下去。】德皇后呵斥道。
见他与紫珠之间举动亲密,德皇后更是心头有火。在她看来自己的皇儿早已被这个番邦妖女迷昏了头,这些年许多事都是因她而起。不仅害了玄启的名声,也顺带着误了大皇子的前途。
犹豫不决的玄启见紫珠不停地打眼色,他才点点头离开。这举动看在德皇后眼中更是让她火冒三丈。
刚才德皇后进来时情况混乱,现在许多人都起身见礼。
眼看玄启离去时那一身的伤,德皇后寒着脸道;【靖王爷,此案可问清楚了吗?】
靖王爷硬着头皮道;【尚无。】
【既然如此,为何将我儿打成这样。】眼看靖王爷不回话,德皇后也不敢过多的得罪他。
【我看此事定是有人蓄意诬陷我皇儿,靖王爷你可要明察秋毫啊。】
眼看除了靖王爷,其他诸人还跪着,大皇子摆手示意他们起来道;
【我三弟心思单纯、有些意气用事。可能为宵小之徒所乘,在场的诸位大人可要多多明辨是非啊。】
【不知靖王爷可否容我和母后一旁听审?以防有人存心不良,诬陷我三弟的名声。】玄胤朝周遭看了一眼,无人敢与之对视。
作为吏部侍郎的玄胤开口了,自然无人敢阻拦。
【这个番邦的妖女引诱我皇儿在先,现在又坏我皇儿的声誉。用心险恶,亏我那痴儿深陷其中还不自知,给我上刑。】
德皇后满面寒霜,在她看来:皇子留宿于琉璃公主处比让玄启担下杀人罪还要严重。尤其是眼下,琉璃的暴乱刚平之际,民间与朝堂都是对琉璃不善。玄启与紫珠过多的来往,这会影响大皇子在民间的声誉。
老皇帝要求宗人府审理此案,其实也有将事情化小的意思。历代皇室都是极其注重名声的,不然高祖也不会非要成立宗人府来审理宗亲事宜。
因为要是由府尹或者刑部审问的话是会有民众围观,但是宗人府不会。宗人府断案要顾及多方的势力交错,往往在国法的旁边还有着许多人情。
可是玄启一旦牵扯到琉璃事宜上面,这事就可大可小。靖王爷嘴上说是刚直但他也是人,眼下德皇后和大皇子摆明了是要保三皇子。他作为一个外围皇室的老王爷自然不敢阻拦。外加此事涉及皇室的颜面问题,他也不能阻拦。
大皇子心中一紧,他很清楚紫珠对于玄启的重要性。可是眼下的局面危急,只能牺牲她了。
紫珠细嫩的十指被套进夹板,两个衙役将夹板拉的吱呀作响。十指连心的疼痛让紫珠脸色脸色惨白,紫珠知道自己不能呼痛,因为玄启就在不远处。
尽管痛的倒地颤抖,紫珠依然咬牙不发一声。今天她得知玄启受审还挨了大刑,心急如焚的她第一时间想到要为玄启作证开脱。可是关心则乱的她根本没想到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根本没有人顾忌她是琉璃公主的身份,玄启策略难以实行是情有可原的。一国公主尚且如此对待,何况是其他普通的琉璃民众。
十指被夹得见骨,可这看上去瘦弱的少女却是咬着嘴唇不哼一声。诸人有些诧异,这个番邦公主原来为了三皇子有这样的勇气。
玄启就在偏房等着,对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料想自己的母后大哥都在外面,应该不会有什么意外。也许这么一闹天下皆知,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紫珠了。玄启有些高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玄启心中有一股不安。
【殿下,没有传召你不能离开。】衙役的阻拦带着恐惧。玄启心中的不安更甚,一路闯到大堂。
夹板已经夹到骨头不能再进一分,鲜血顺着玉藕般的手臂往下,一直滴落到雪白的琉璃的长裙上。血珠在丝质的长裙上绽放一朵朵妖艳的花朵。
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花,玄启感到心里一下子被抽空了。
玄启有些痴傻的走过去将她揽入怀中,紫珠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唇也被咬的满是鲜血。见到玄启闯过来想要生气却无力道;【小熊,你总是这么不听话。】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玄启并没有发狂,只是平静的环顾周围。这种平静就如同野兽对待猎物,看的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母后为什么要这样,这不关她的事情。】玄启失望的看着德皇后,声嘶力竭。
【你这个畜生,我看你是被她迷昏了头了。】德皇后盛怒之下将茶盏摔得粉碎。
事关皇室的威严,靖王爷皱眉不语,半天才表达了他的立场;【三殿下年少太过意气用事,我看此事定是有人蛊惑你所为。只要你说出此人,此案便可以结了。】
所有人都知道靖王爷为了顾及皇家的颜面,要帮玄启推脱责任。眼下有琉璃的公主还有金尚书的公子,只要玄启随便指出一个人,那他就没事了。
看着怀中虚弱的紫珠,玄启冷笑道;【此事和金公子还有琉璃公主无关。靖王爷你不是要问我那夜去了何处吗?我招了,那夜的人就是我杀的。全是我杀的,一群贱民,老子杀了又何妨。】
玄启说完哈哈哈的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是这么的无能,连一个女子也护不住。一个人哪怕武功再好,可是莽夫之勇却是于大事无补。到处都是尊称他为三殿下的人,可是又有几个是发至内心的尊重呢。
金章录终于等来了这一刻。当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站了起来,准备拉玄启下水的时候,他听到了玄启的回答。
金章录好像失去了全部支撑他的东西,他像一块烂泥跌落在地。听着玄启猖狂凄凉的大笑,他哈哈跟着笑了两声,发现喉咙被噎住了。他伏在地上咳嗽、颤抖不已,复又嚎啕大哭。
不管身后吵杂沸腾的众人,玄启强抱起紫珠就往外面闯。一旁的衙役略作阻拦,就被玄启打翻在地。眼看他夺了守卫的佩刀,堂上陷入混乱,一众的护卫将玄启团团围住。
都说人之初性本善,可是在人出生之时,心中也有一颗巨恶的种子。你成长中所遇到的种种不平不愿之事,若得不到排解,都会成为滋养这颗种子的养分。
玄启心中蛰伏多年的猛兽正在疯狂的冲撞着枷锁,天性贪杀的他狞笑着抽刀。为了你,与天下为敌又何妨。
【小熊,不要。】紫珠摇着头将出鞘一半的刀又推了回去,她凄然道;【你总是这么傻。这样出去了,咱们能去哪里呢?琉璃的子民又怎么办呢?这次听我的好不好。】
是啊,能去哪里?我的臂膀撑不起一片天,他绝望的想到。玄启鼻息粗重,他擎刀的手抖了几抖,最后还是将佩刀扔到地上。
紫珠也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昏迷过去。
【拿下。】靖王爷最先反应过来。
行刑的两个衙役离得的最近,听到命令其中一个伸手拦住。这人也是找死,愤怒需要一个突破口。玄启左手将紫珠抱在胸口,腾出右手闪电般自这衙役的下颌刺入,衙役整个人如同咸鱼一样被挑起。玄启横向一扣,这人的喉结就被扯断。玄启随手将尸体丢在一边,动作快得这个衙役连惨叫都没发出。
玄启甩着手上的鲜血,望着那些畏缩不前的衙役侍卫道;【今日拦我者必死。不怕死就过来。】
在场的人包括德皇后在内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从没有见过玄启这种冷血的近乎病态的样子。这个儿子让她前所未有的陌生,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那个只会骑马斗狗的纨绔的身上。玄启在这一刻成长得太快了,快的让人害怕。
玄启刚才的举动给了金章录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羞愧难当。金章录跌跌撞撞的爬起来,他想要揽下所有的罪名,明知必死却也欣然。可是玄启却抱着紫珠在向他摇头。
多年以后金章录才明白,就是在这一刻,他将性命交给了玄启。
【柱国公驾到。】
今日是柱国公这些年来第一次穿补服。他胸前的补子是六目麒麟,除了龙袍就是这件衣服最为尊贵。东阳帝国曾经有四个人可以穿这样显贵的补服。可是现在就剩下柱国公一个人。
柱国公的到来让整个大堂陷入最大的混乱,远比德皇后到来和玄启的认罪还要让人震惊。
看着玄启的样子,柱国公有些心疼,可更多的是怒其不争。他根本不理会周遭的人,对着玄启就是两个耳光。
柱国公年纪虽大,可仍是膂力过人。玄启被打的满嘴是血,柱国公仍不解气,又是两个耳光。
这四下耳光打得劈啪作响,力道惊人。玄启就像一头发怒的野兽,挨了这四下不仅没有失控,反而逐渐的平静下来。
他一见柱国公,刺红的双眼滚下两行热泪,跪地道;【爷爷。】眼看玄启跪地不起,周围的侍卫才放松下来。
柱国公喝骂道;【蠢材,清醒了吗?清醒了就随老夫走。】
此事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不做交代,靖王爷不肯放人;【老国公,你可记得当年你曾说过今后绝不插手朝堂之事。那今日你又是在做什么?】
柱国公转过身,一脸杀气道;【你还敢与老夫提当年之事,若不是老夫当年留你一条狗命,今日你还能站在此处与我颐指气使吗?】
当年的柱国公可以调动除禁卫军外所有的兵马。这一句话说的靖王爷脸色惨白。
【此事我自当亲自面见圣上,不牢你担忧。】
柱国公一行人走过大皇子时,大皇子稽首道;【多谢老公爷救我三弟。】
哪知柱国公冷哼一声,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带着玄启金章录三人离开。
玄胤看着柱国公一行人的背影,目光渐冷。
胃疼难忍,这一章写了八个小时,简直尿了,但是还是难让人满意。痛的受不了了,不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