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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洛雪

因为那句话,青尘历时五年,最终回到了桃源。青尘心中没有怨恨,没有其他。如果说因为这件事带给他仅有的情绪的话,那么只能是淡漠。青尘知道自己同桃源已经没有了瓜葛。在娘亲那欣慰的笑容后面,在师父那饱含深意的目光中,他察觉到了淡淡的失望。因为那句话,青尘克服万难,回到山里,不是为了回家,他只想弄明白一件事。

当青尘出现在那座熟悉的小院中时,他怔住了。他看到一个小女孩。明眸皓齿,眉毛如画。从那张精致的脸蛋上依稀可以看出娘亲的影子。青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她是自己的妹妹,要保护她,尽自己所能的保护她。

在青尘离去的第二年,村子里多了一个快乐的小精灵,她叫洛青雪。

青尘不知道为何自己有这样的念头,从看到这个小女孩的第一眼,青尘便觉得内心深处那个最冰冷的地方,似乎被融化了。如果说现在还有什么让青尘最牵挂的人,这个小女孩,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

飘飘若曦,流风回雪。落雪,单名一个青字。这个如同精灵般的小女孩。出生那天,天空飘下了鹅毛大雪,银装素裹,点缀着这个如仙境般的小村落。明明是盛夏之时,却仿佛进入了冰雪幻境,唯独没有数九寒冬那样的冰冷。雪花随风舞动,宛若一个个雪精灵在天空翩翩起舞。风景是那样的好看。

雪落满地,悄无声息。随着一场大雪,降下了这个仙女。

接下来的过程没有多少意外。当这个穿着一身红色宫装的小丫头跳着扑过来的时候,青尘眼中只剩下那个火红的身影。小丫头一点也不怯生,紧紧抱着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少年,把小脑袋在青尘怀里拱来拱去,丝毫不顾忌粉嫩的脸蛋被少年那满身泥泞粘花了脸。

血浓于水的亲情!

怀抱着这个小丫头,阔别五年,青尘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温馨的感觉,那是家的感觉。

当初,自己也是这样被娘亲抱着吧。青尘心中想道。

……

第二天,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青尘醒来。睁开双眼迷茫的望了望四周之后,青尘把玉佩放在怀里小心收好,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昨晚在窗前发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青尘拍了拍胳膊,懊恼的看着身上的衣衫。

“奇怪,今年盛夏的夜晚怎么会这么凉。”

湿漉漉的衣服披在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看样子应该是夜晚的寒气太重的缘故。青尘随意活动了下身体,感觉没那么僵硬了。这才起身向外走去。走动之间,青尘默默运起火行灵力,烘干了潮湿的衣物。

在院子里洗了把脸之后,青尘盘坐在石板上,对着天空发呆。这是他多年以来养成的习惯,不是为了修炼,也不是为了思考,只是单纯的发呆。待到脖子酸到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青尘起身,随意跳了几下,这才背着双手,哼着不知名小曲儿,向外面走去。

如今青尘已经年过十五。不管心中有多大的不解与委屈,青尘脸上始终挂着那抹邪邪的微笑。从那张灿烂的脸蛋上,没有人能体会到那份笑容下隐藏着怎样的悲伤。

村里山清水秀,洛府不大,但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小庭院。青尘也不列外。踩着柔软的青草,当路过小丫头的房间时,青尘止住了脚步。

“哥,快来帮帮我!”

青雪立于窗前,低头在桌子上画着什么东西。眼见青尘从门前路过,赶忙叫住。

青尘看着小丫头满头大汗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暗道:“这妮子今天怎么这么勤快。”心中想着,脚步却不停歇,推开房门,青雪跑来一把拉过青尘,急急忙忙说道:“哥,你教教我,这水灵符到底怎么画呀!我都忙活一晚上了,还是画不出来。”

“怎么会画不出来呢?”

青尘带着疑惑,来到桌子前,定睛看去。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沓黄纸,一大碗淡蓝色的朱砂已经用了一半。一张凌乱的黄纸上密密麻麻画着些奇怪的符号,地上被丢的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嘶,倒吸了一口冷气。

待看清楚那碗蓝色的液体后,青尘转身紧紧盯着青雪,说道:“那碗百花液你是从哪拿的?”

“你是说这碗蓝色的东西吗?从你房间拿的啊!”青雪兀自不觉青尘那已经变色的脸庞,迷迷糊糊的说道:“昨晚本来想找你玩的,但那时你在窗前打坐,我就没打扰你。看见桌子上那碗东西,我以为你不要了,就顺手拿过来了。正好练练手。说道此处,小丫头脸上浮现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你,你……!”

你了半天。青尘忍不住想要跳起来,以至于额头上的青筋都若隐若现。

……

……

“哥,我知道你最疼我了,那碗东西,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的,嘿嘿!”

终于察觉到眼前的变化,青雪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门后,讪讪笑道。

稍微平复了下心情,青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说道:“好吧,你过来。”

小丫头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坚定的说道:“不去。”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

“不去!”

“过来!”

“不去!”

“还想不想吃炎罗果了?”

“不想!”

……

……

“我真的不打你,过来,哥哥教你画符。”

“真的吗?骗人是小狗!”

……

“好吧,不骗你。”

深吸了口气,看着缓缓走来,一副做错了事情样子的青雪,青尘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是随即又化作气恼。百华液,那可是金猴王酿了多年的猴儿酒啊。昨晚本想喝几口,却因为一些事放在了那里。没想到被这个小丫头拿来画符。

青尘心头在滴血,无奈的叹了口气,暗道:“又得拼命了,下次偷酒时,希望那只老猴子不要记得我。”暗自祈祷了一声,青尘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手掌轻轻拍了下青雪的脑袋,厉声说道:“去拿一只符笔来,你拿个毛笔画哪门子的符!”

不满的撅了下嘴,青雪从身后的书架上拿过一只雪白的符笔。青尘接过,有些颤抖的蘸了些许百华液,顿了顿身形,对着青雪说道。

“一点灵光即是符,世人枉费墨和朱。所谓符篆,分先天符和后天符之说。先天符讲究运力一笔而成,不能有丝毫停顿。后天符则仪式颇为繁杂。所以画符说难亦难,说易也易。最主要的是静心。”

说着,青尘凝神,笔走游龙,持笔在黄纸上飞快的舞动。继续说道:“五行灵符,乃是符篆之道尤为重要的一个基础。水为阴,木火为阳,相生相克能相辅。要想画好水灵符,水火灵力刚柔并济。一笔喝成。说罢,青尘起身,收手。

闪亮的光华毫无意外的从符纸上散发出来。青尘略微眯缝起双眼,等待光芒散尽。五行灵符,可以从其品相上看出品阶。光华持续了片刻,慢慢消散。桌子上一个栩栩如生的水灵跃然纸上。整个符纸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哇,竟然是绝品水灵符,哥你太厉害了。”

一把抓过灵符,青雪欢快着跳起来。擦掉额头上的冷汗,青尘担心的望了一眼小丫头,发现没什么异状之后,心中长出了一口气。左手悄悄背到身后,一丝淡淡的水雾从指间冒出,滋润着已经变得焦黑的手指。

刚才的情况超出了青尘的预料,原本一张普通的水灵符对青尘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却在画符途中出现了点意外。

体内的混沌毒体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竟剧烈活动起来。眼看就要随着宣泄的水火灵力向外扩散,青尘不得不抱元归一,强自从体内逼出一滴精血,化作暖流汇注到丹田,这才化解了那段危机。至于焦黑的左手,却是体内水火失衡而引起的反噬。

青尘不想让小丫头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想让她担心。

“哥,发什么楞啊,再帮我画一张。”

青雪小心的收起那张水灵符,头也不回的对着青尘说道。

没有推辞,感觉到左手传来的疼痛逐渐消散之后,青尘调整好心态,手握符笔,继续画着水灵符。不时对着青雪说教几句,以便小丫头能多少领悟到点真谛。

画符之说,桃源村自古就有这个传统。全村上下人人都能信手拈来。这些在外界几乎被奉若珍宝的五行灵符,只是村中小孩子手中玩耍的东西罢了。

两个时辰之后,桌子上那一沓厚厚的黄纸,此刻已变作闪闪发光的灵符。青尘伸了个懒腰,有些疲惫的放下手中的符笔,发现青雪依然兴致勃勃的拿着闪亮的灵符看来看去,不由得苦笑。

“这个小丫头,精力还真是旺盛。”

嘴上嘟囔了一句,青尘伸手拿起桌子上那最后一张五彩斑斓的灵符。脸上闪过一丝满意之色。这张灵符,花了青尘足足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做出来。符纸上密密麻麻流动着许多线条,看似杂乱无章,却放佛有灵性一般来回流动。好似高山流水,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这是一张后天符,名叫阴阳。由金、木、水、火、土五种符篆制成。五种灵力本就相生相克,相辅相成。以天道之法揉于一体,相比于其他五行灵符,威力可是不同寻常。口中默念了几句咒语,青尘手掌一翻,化作一个封字,重重的落在符纸上,原本闪闪发亮的符纸顿时没了光彩,变得有些平常,至此,这道阴阳符,才算大功告成。

“拿好!”把阴阳符递给小丫头,青尘笑着说道。还没来得及收手,顿时脸色大变。一股黑色的火焰从其指尖凭空冒出,碰的一声,落在青雪身上。房间里传来一阵刺鼻的气味。

“呃,我???”

待到烟尘散去,青尘差点没笑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黑乎乎的脸蛋。青雪身上原本漂亮的红色宫装变得焦黑一片,好似刚从煤炭里出来一样。

勉强忍住笑意,青尘讪讪的收回还停留在半空中的手。挠挠头,思考着接下来要怎么解释。

“那个,小雪呀,哥哥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青尘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只小巧的拳头。拳头呼啸而来,以至于在半空中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轰隆!

毫无悬念,青尘被这记拳头打在眼眶上,重重跌在了地上。

“坏哥哥,不和你玩了!”声音带着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了个转,青雪委屈的抹了把脸,飞快跑了出去。

……

晃了下脑袋,感觉清醒了些,青尘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看着屋子里一片狼藉,心中哀嚎道:“这,这叫什么事儿呀,这能怨我吗!”

在屋子里站立了半晌,确定小丫头不会再回来之后。青尘揉着眼眶慢慢走出房门。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这丫头,下手怎么这么狠。”一边说着,一边朝院子外走去。

“尘儿,怎么了?”

“啊,啊?”

青尘抬头,猛然看见苏雨涵站在小道旁,探着脑袋,疑惑问道。

“是不是跟妹妹吵架了!”

“没啊,刚刚我们还在一块儿玩呢!”

“那刚才的响声是……”

“刚才画符呢,一不小心爆炸了。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不等苏雨涵继续答话,青尘夺路而逃。

看着青尘有些狼狈的身影,苏雨涵叹了口气:“这孩子,唉。”

来到村外的小河边上,青尘大口喘着粗气,一屁股做到地上。心虚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糟糕,混沌毒体怎么提前发作了!”

青尘眉头微皱,望着右手上那道漆黑的条纹,呼吸也变得凝重起来。

混沌毒体,是青尘心中最大的一个秘密。

混沌毒体,乃是传说中都万中无一的体质。自从青禾祖师论道,天下再也没有关于混沌毒体的记载。青尘在翻阅家中的古籍时,看到一段不算详细的描述。

混沌初开,太古元年。自天外飞来一株毒草,降落人间。此草堪称天下奇毒之首。芸芸众生,因为这株毒草死伤千万,尸横遍野。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忍毒草祸害人间,由九天玄女携仙草而来,拯救世人。

毒草通灵成性,化作七彩毒龙与九天玄女决战于东海之上。最终身死道消。临死之际逼出体内魂魄精血,注入六道轮回,不知所踪。九天玄女也因此重伤不治,跌落海外。世人为感其恩,特意在东海建了一座九天玄宫,年年朝拜。

多少年过去,上古时期,人族大兴,妖魔退避,苦不堪言。那年九月初九,一道七彩光华落在魔族灵殿,灵雨夫人有感,七年后降下一男婴,初生之时天降血雨,连绵不止,汇聚成河。十三年后,这位魔族少主统领三界大军,横推九天玄宫,天下仙人死伤殆尽。

直到百年之后,青禾祖师从天而降,力挽狂澜。人魔大战相持了十年,最终于中州首阳山上,一举击溃魔族大军。六道众生回归各界,立下契约不再踏进人间一步。而其中最为重要的魔族之主,则被青禾祖师灭杀,以三大龙脉为引,将其封印在地狱深处,永世不得超生。

毒草两世为人,却依旧没有躲过天命的惩罚。魔族之主临死之际以三魂七魄为引,发下毒誓:天下众生,万法末路。

混沌不灭,毒体长存。

混沌毒体就此而来。身具此体质者,体内命府模糊一团,毫无修仙资质可言。终其一生,碌碌无为。年不过二十,体内炎毒外泄,爆体而亡。方圆万里,皆受其害。

说白了,就是个短命之人。修仙之道,乃是夺天地造化,芸芸众生,体内皆有灵根。绝大多数普通人就是其中最差的伪灵根,此类资质平平,亦是凡人。

当年魔族之主诅咒人族末法时代,天地不灭,则人族俱是混沌毒体,妄想以此打压人间。没想到万年以来,人族昌盛,宗门林立。至于其混沌毒体,倒是没有丝毫踪迹。

青尘出生之时曾伴有龙凤呈祥的异象。没想到五岁那年的一道闪电,劈开了青尘身体中的封印。混沌毒体时隔万年,终于在人间显现。

相比于那几年流浪的岁月,青尘如今成熟了不少。尽管对于当年之事还是有诸多不解,但是现在多少也明白了点。混沌毒体虽说罕见,却也不是大凶大恶。只是自己这一生,将是个短命之人。

青尘摸着胸口,隔着衣服的胸口,有一个黑色的叶子印记。流浪的五年里,折磨青尘最狠的不是饥饿。而是来源于这个奇怪的印记。每当深夜之时,胸口处便会传来剧烈的疼痛。虽说不是致命,但却会持续很久。这种感觉直到今年,才转化为三天一次。但其中的疼痛却比以前要厉害十倍。

如果没有外界帮助,到青尘十六岁之时,混沌毒体便会彻底爆发。至于后果青尘自己很清楚,魂飞魄散。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天下五毒,在月圆之夜为青尘洗经伐脉。暂时压制住混沌毒体的爆发。

为了能够承受住五毒攻心的酷刑,青尘需要在十岁开始学习一篇太古传下来的功法,雪冥决。这也是洛天让青尘五年内回到桃源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会把自己丢到外界五年,并且在青尘回来之后变得冷漠无情。青尘依旧没有答案。

小河哗哗的流水声打断了青尘的思绪。朝阳在地平线缓缓升起,青尘抬起头,眯缝着双眼,视线中一只青色的小鸟在天空飞舞,青尘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是那样的优美。嘴角微微扬起。

“早知道最近右手不太听使唤,就不该帮小丫头画符了。这下倒好,以后这几天可没人伺候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青尘站起身,收起脸上多余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衣衫,在原地站了半晌之后,朝着一个方向坚定走去。一个月后就要洗经伐脉,而青尘还缺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可有可无,但是青尘不想让自己留下遗憾。即使洗经伐脉不成功,自己也就认了。

这样东西就是金纹豹王的内丹。青尘没有惊动别人。除了与村里小辈关系颇好之外,其他人对待自己都是若即若离,不会帮忙的。

金纹豹王,只有在幽魂猎场深处才能见到,那里是方圆千里最危险的地方。青尘依旧没有回头,他没有选择。

他没有灵根,无法修仙。当年神秘少女在鹰愁涧救他一命,青尘时刻铭记在心。为了报恩,他必须保证自己活过十六岁。雪冥决,是他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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