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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野兽少年

桌上残烛明灭,深红窗帘不透阳光,地毯厚实,踏上去应该不会发出一丝声响。凹凸不平的墙上有一个用兽骨拼成的森白骷髅,两颗魔珠嵌在骷髅的眼窝处,一颗银光晦暗,一颗玄芒大盛。

“大少爷,二少爷没事了。”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翻书的声音。

“那个女仆呢?”

“在救。”

“恩?”

门外的医侍擦着额上的冷汗,吞了吞口水说:

“大少爷,她还没死。”

“下去。”

“是。”

医侍放轻脚步走出好远才敢长呼出气,每次和珑玥说话他都有种下一秒会死的感觉。

别以为这是大少爷发慈悲关心那个受伤的女仆,他只是不喜欢有活物死在自己面前罢了。半月前那只吃骨头卡住喉咙的狗死在珑玥面前,这位大少爷用血咒术剥了喂狗侍女的皮。血咒,珑族咒术之一,把血肉凝在一起,等皮肤干燥剥离,血肉之躯还能活上三天,直到破碎成渣。骇人听闻的兽异术,珑岚之战,珑玥唱的也是主角。五年前,千万里外的岚城举兵攻打珑城,二百七十万岚城士兵被珑玥变成半兽半人的怪物,有的忍受不了骨肉破碎重组的痛苦暴死当场,有的上半身变成虎豹熊狼,下半身还用人类的双脚奔跑,有的右半边还持着武器,左半边已变成鹰禽翅膀??????这些都是珑玥九岁时候的事了,如今十四岁的他已经是闻名大陆天才魔法师,继承珑族最强的魔法师血脉,“咒之珑玥”让人闻风丧胆。

珑家咒术血腥残忍,大陆上的其他四家族对珑家不敢欺辱,更不敢恭维。

珑家也有污点,珑家二少爷就不是继承血脉的魔法师,而是兽人。兽人,这个世界的另外一部分,他们生活在崇山峻岭,荒漠天涯,波涛海岸,可以在野兽和人类之间随意变换,有更为强壮的体魄,善良的兽人经常和城堡之外的城镇普通人进行交易。城镇普通人,这个异世界的第三部分,生活在城堡高墙之外,成年之后生出魔魂,魔力和城堡血脉法师根本没得比,只限于隔空取水之类,帮助体力劳动,他们不受城堡保护,自食其力,面对天灾人祸只能自求多福。也有另外一种办法获得保护,就是进入城堡当奴仆,生死尊严从此交出。

在十二年前,珑玥出生后两年,珑夫人蔚蓝雪诞下珑家二少。珑族本是继承魔法血统的大家族,是这个大陆最顶尖的魔法师,二少爷却以最低贱的兽人形态出世,珑夫人深受打击抑郁而终。珑家为了创造更强的后代,历史上也与五大魔法家族之一的蔚蓝城通过婚,到珑玥这代似乎达到了极致,会诞下兽人珑巫简直荒唐。

医侍分析过珑夫人蔚蓝雪的血脉花,里面并没有兽人的基因。那珑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这个家族难题,家族污点,家族笑话成为了大陆其他四大城堡魔法师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到了个什么鬼地方。”禾之合上书,闭上眼睛理着思路。

这个异世阶级分明,以魔法师为最高层,普通人为次,最后为兽人。而她穿越过来的这副身体应该是普通人,被父母卖到城堡永世为奴的。

“你醒了。”她一惊,转过身低头站好。一双白色的靴子停在她面前。

“手臂能动了吗?”声音冰冷,没有一丝人情。

“能了,谢谢大少爷。”

“珑巫多年没人照顾,我很担心他。”

禾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又呆又笨,刚想说话一颗红宝石递到面前:

“你不用怕,有了这个那头野兽不敢伤你。”说罢他把红宝石放在矮桌上,转身离去。

禾之看着红宝石,心想还好罗没在这里,要是她知道大少爷珑玥是这样专断冰冷的人,应该会失望吧??????以魔力定夺一切的世界,她这个普通人就是别人的棋子,在这里,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得到允许,珑玥推开门走进一间大得如同图书馆的书房。穿过层层书架,在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面前站好:

“父亲。”此人就是珑家家主,珑梵,他十九岁就有了珑玥,如今三十几岁的他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

鼻梁上的眼镜银光一闪,金色龙纹在黑色长袍上不停涌动,他停下手中的笔,苍白如死的手交叉放在桌上。

“洛家的继承人定下来了。”少年微微垂着眼说。

珑梵摘下银色眼镜,他眼窝深陷,眉弓高耸,鼻子挺立,棱角分明的脸如同石刻。珑玥虽然继承了母亲柔和的轮廓,五官不似父亲的过于深邃,但终究是父子两个,身上散发的气息都那么冰冷刺骨。

“二弟这次摔得不轻。”

“把他关起来!要不是他身上流着我珑族的血,我早就杀了他。洛溟想要那异种的血脉石,做梦!”深陷的眼睛盯着垂头不语的少年,寒彻心骨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你也给我记住,最肮脏的血即是最高贵的血。你无法摆脱你的出身,那就继承它,让它成为统治世界的最强力量!”

珑玥把下巴收得更紧,在珑梵看不到的地方,双手握拳,骨节发白。

这里是异世,城堡中继承血脉魔力的魔法师拥有无上的权力和强大的魔力。珑城是异世大陆上五大家族城堡之首,领土广袤,奴仆无数,除了当家之主珑梵,大少爷珑玥,二少爷珑巫再无第四姓珑族人。人丁不兴却仍然屹立在魔法师最顶层,全靠珑族魔法血统支撑,以珑梵为代表的“咒术”成为这个家族的代名词。

珑梵,身姿挺拔,面目分明,魔杖噬魂剥离人魂,制造千万傀儡鬼兵,人人望而畏之。大少爷珑玥,冰冷无情,喜怒无常,被誉为“珑家最强魔法血统”的天才魔法师,擅长“血咒术”和“兽异术”,前者凝固血肉,使皮肤从躯体上干枯剥离,后者扭曲他人血肉骨骼转为野兽,两种术法都不能直接夺命,那些人都是活活疼死或者承受不住打击而死。二少爷珑巫??????

珑巫是兽人。城堡魔法师家族里唯一的兽人,大陆笑话,异世难题。

五大家族有提出分离珑巫血脉者,全被珑梵变成了人干。元老会里,珑梵是最年轻也是最有权力的魔法师。有人讨伐珑家魔法的狠毒阴辣,冷酷残忍,被珑梵一句“你若能以一己之力逼退二百万精兵,我珑家就此消失”给顶了回去。尽管珑家背负暴力,血腥,甚至邪恶的骂名,却没有一个家族的魔法能破解珑族的咒术。不够强就没有说话的权利,敢怒不敢言的其他四家族也只能想其他办法发泄发泄,比如在某些事情上对珑家嘲讽嘲讽——珑家二少,“野兽少年”珑巫。

珑梵脱了黑色长袍随意放在一边,墨蓝西服勾勒出精悍的身材,西服的每个纽扣上都缝制着精致的宝石,这点他儿子珑玥学了个十足十。阴冷的男人斜坐在昏暗里,依旧戴着那副银色边框眼镜,手中孔雀翎泛着金绿光华。宾客逢迎拍马,他们也会找机会和珑城当家主说话,比如现在这位。

“珑梵,别总板着个脸嘛!”穿着抹胸礼服的美丽女人打扮得就像一支红玫瑰,短发如焰,媚眼如丝,红唇妖冶,身姿妖娆,她站在噬魂珑梵身边一点也不怕,桃花眼里尽是风情。珑梵淡淡地说:

“三姐竟然得空了。”这个女人正是蔚蓝城的三小姐蔚蓝雨雨,珑夫人蔚蓝雪的亲姐。

“都说了别叫我三姐,好像我很老似的!”

“女人抽烟老得更快。”

蔚蓝雨雨吐出一个烟圈,不以为然:

“难得一次元老会,这些人才能来珑城享受。”

“我还不知道蔚蓝荣会亏待自己的族人。”

“整天和花花草草打交道,他们也只能靠这些增进魔力了。”

“花草术法没什么不好,修身养性。”

“春来花草太茂盛了。”

“那便毁了。”

“蔚蓝家草木血脉,只会生长治愈之术,如何毁?”红唇女子呵出一口烟雾,珑梵拿起酒杯摇晃着:

“花草生长必受雨露滋养。”

“洛家那糟老头会由着你?”

“由不由得,我说了才算。”

元老会每隔五年举办一次,这一个月里,为首的珑族安排其他家族的吃住用度。这天下午明媚的阳光给城堡前的草坪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草坪上置着两排甜点和下午茶,女人都让身边的侍女给自己打上漂亮的洋伞,就是在伞上也要比个美丑输赢。

蔚蓝雨雨换了一套白色镂花短裙,露出笔直细长的腿,一双嵌满黑钻的高跟鞋一踏一个傲娇。粉色桃花在她的伞上朵朵盛开,桃花过于甜腻的香味让旁边的人纷纷避开。作为驾驭花草生长之术的蔚蓝家,总能在繁花碧草之间幻化出生动的景象,蔚蓝朔是蔚蓝家最小的儿子,刚过完八岁生日,他穿着浅绿色短衫和白色齐膝短裤,脚下花藤缠绕,和其他家的小孩奔跑玩耍,孩童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更加天真烂漫。

“珑玥少年成名,后生可畏。”

“洛爷爷好,珑玥不敢当。”

“大少爷叫我老头子声爷爷,我也高兴。”洛家当家主洛溟身穿白袍,坐在珑梵边看小辈嬉戏,年过八十头发掉光却依旧声清目明。蔚蓝朔玩得累了,脚上花草渐渐枯萎,没了花草的保护那双嫩脚丫也不免被草刺痛,他扬着一张红彤彤的小脸向洛溟老头跑过去,奶声奶气地喊:

“爷爷!”老头一看是蔚蓝朔,皱起脸笑了:

“怎么淘气鬼?喊你穿鞋还不肯,你还小,能有多少魔力保护这双小脚丫?”蔚蓝朔嘟着嘴不高兴了:

“星峦哥哥说我长大了!”

“星峦?”

“孙儿在。”站在洛老爷子旁边的白衣男子躬身答道。他长相不如珑玥注目,气质却是如细雨般的温润。

“你帮小朔吧。”

“是。”

洛星峦蹲下身,把蔚蓝朔抱在膝上,一只手托起他的脚,另一只手在半空中一划,一股蓝色的水从划破的缝隙里流下来包裹住蔚蓝朔的脚丫。蔚蓝朔咬着手指咯咯地笑起来,不一会儿他的脚下生长出藤蔓花草,跳下洛星峦的膝盖,又跑远了。

“真是个漂亮的孩子,你父亲一定很高兴。”珑梵丝毫没有把蔚蓝荣当做老丈人,蔚蓝雨雨站在一旁说:

“弟弟最像我的母亲。”

“看来除了你和你弟弟,蔚蓝城的其他人都很忙。”桃眸一转:

“珑城主别怪罪,我母亲身体不好,父亲想多陪陪她。”珑梵笑而不语。

“洛家驭得天下河流,还能如此轻松召唤星辰天河水给小朔治疗。洛族不愧水中王族。”

“珑家主过誉!”

洛星峦看着不远处光脚奔跑的蔚蓝朔,雪发随风飞扬,目中温柔如水,这就是洛家的继承人?一看就是软儒的性子,不会被珑梵捏死吧?一道冰寒的目光射向她,蔚蓝雨雨敛了双目不敢再看。

“愚蠢!”房间里虽然铺着厚实的地毯,也掩不住膝盖落地的沉闷声。洛溟紧闭着干裂的唇,踱来踱去,指着洛星峦的鼻子又是一通骂:

“蔚蓝家明显出卖了我们,你倒好!召来星辰天河水!好得很!”

“洛城这些年受珑家欺辱,我实在??????”

“闭嘴!岚城百万精兵被一个九岁的珑玥打得毛都不剩,珑家血统已经到达了人神忌惮的地步。你惹得起,我洛城万民惹不起。不懂得藏,不懂得忍,成得了什么气候!”

洛星峦咬破了唇:

“岚城大败虽在意料之外,可现在星河时间为我洛家所用,我真不知道您在怕什么!”

老头子攒足力气抡圆臂膀给长孙一个响亮的耳光,他气得嗓子沙哑:

“怕?老子是黄土快埋到头顶的人了,你呢!你以为能绞碎空间河流就很了不起?珑家的咒术你以为是什么?噬魂血咒只是表面!把珑梵惹毛了,其他四家族就等着覆亡!岚城苟延残喘,珑家若是破了洛城,蔚蓝城必定衰竭,剩下一个隐岩城能敌过珑家吗?你猪一样的头脑,到底像足了谁!我们只能韬光养晦,厚积薄发。珑玥虽然继承了最强血脉,但珑族血脉出现裂痕是不争的事实,珑巫就是最好的例子,那头野兽才是输赢的关键,给我好好记住!再也不要招惹珑梵和珑玥。给我学着聪明做人,蔚蓝朔只是个棋子,你倒把他当亲弟弟!”

雪发青年跪在洛溟面前不再言语,他不像洛城今后风光无限的继承人,更像一个深陷沼泽不断挣扎的动物。

禾之终于到达城堡最顶层,这里只有三个房间,每个房间就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大型公寓。窗户都被厚实的帘子遮住,不透丝毫阳光,珑玥都考虑好了,在长二十米的地柜里装满了蜡烛和火柴。

二少爷珑巫就住在隔壁,禾之的工作就是定时把饭放在房间外面,偶尔去取脏掉的衣服,打扫卫生,洗衣擦地。唯一的规定是不准离开城堡半步,这和监禁有什么区别?禾之冷笑一声继续打扫,没能力就没权利,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谁让她那天晚上睡不着瞎晃悠,对一头野兽施援手。看过二少爷野兽的样子,还能活着算是幸运,珑玥不是没能力整治她,留她在这的目的是什么呢?看管一头时刻想逃跑的野兽?禾之突然埋怨起自己的智商和低微的身份,如果穿越在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身上,或者自己再聪明点,也不用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设计利用。

她向女仆要了画板画架,颜料画笔,准备重操旧业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今天的午饭又是纹丝不动地放在门口,那头野兽好几天都没吃饭了。上次的伤没好?禾之停下手中的画笔,洗了手,向厨房走去。

门敲了第三下还是没人应,她大着胆子推开门。窗帘全拉上了,屋里昏暗无光,“砰!”膝盖不知道撞到什么,疼得龇牙咧嘴,她凭着一些模糊的影子分辨桌椅,好不容易才把点心放好。禾之第三次骂自己是个傻子,这里就像个狩猎场,藏在黑暗中的野兽不知什么时候会扑出来咬碎不该侵入这间房子的人。

禾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她不敢往前走,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桌子上有一些吃的。”

屋里静得让人窒息,当她想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突然被人抓住了!禾之吓得惊叫起来,一双萤黄兽瞳正盯着她:

“谁允许你进来的!”野兽的声音沙哑粗粝,犹如一把钝刀,抓住左臂的手劲儿大得离谱,还没好全的手臂又疼起来。

“能不能让我点上蜡烛?”

珑巫光着脚窝在沙发里,黑衣黑裤,两条锁骨嵌在喉咙两边,手脚修长,就像一头潜伏在黑暗深处的豹,顶着一头乱糟糟的金发,头发遮住了眉,露出瘦削的脸颊和下巴。这个丑女孩点个蜡烛都手颤,明明怕得要死,还要做出一副轻松的样子,珑巫觉得这蛮好玩的。除了珑梵和珑玥,没人敢和他说话,这个大眼睛的女孩却敢闯进来。呵??????瞧她那局促的样子!竟然还有扣指甲,撕指尖的习惯。

“珑玥让你来的?”

“恩。”

“干嘛?”

“打扫,照顾你吃饭。你总不吃饭。”

“关你屁事?”哈哈!这个丑女孩终于露出一副吃了瘪的窘迫模样,眼睛瞪那么大也不怕掉不出来?不知为什么她越紧张珑巫就越开心。

“不识好歹!那天真该摔死你!”

这回轮到野兽傻眼了,从、来、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这臭丫头竟然!她说完就气冲冲地离开了,马尾辫在背上一跳一跳的,像在嘲讽珑巫此刻咬牙切齿的模样。

黑衣少年手一挥熄灭了所有烛光,一对萤黄兽瞳亮起来,他看了看盘子里堆得歪歪斜斜的点心,起身,走过去拿起一块,喂进嘴,顿时,野兽的脸黑成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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