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见墨染听到自己一番话后竟是笑了起来，更觉得此人根本未将自己方才所言放在心上，眉头颦蹙之间，微怒道：“婉儿说的话难道很可笑么？”
墨染一向偏喜欢这类毫无心机的女孩子，见婉儿一本正经的样子，难免起了些捉弄的心思，并不先回答她的话，反而出声问道：“不知婉儿姑娘芳龄几许？”
婉儿一怔，下意识答道：“再过几月便有十六岁。”
墨染笑道：“在下却是虚长一岁，如果婉儿你愿意喊我一声兄长的话，我倒乐意给你讲些道理。”
婉儿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墨染见她几乎忍不住要发作出来，忽然表情一整变得严肃起来，道：“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这魔兽晶核确实是我自己获得的。”
婉儿正欲拂袖而去，听到这句话后，却又生生怔在了原地。
墨染望着一脸怔然的婉儿，知道她心中不信，却也不做解释，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这道理金老板也并非不知道，可他为何待我们还是这种态度呢？”
婉儿深深望了墨染一眼，缓缓道：“恐怕让他恭敬对待的并不是公子，而是公子身后的势力。”
墨染淡淡道：“婉儿姑娘将实力比作容貌，而将外物比作衣物，这点在我看来，极不恰当。”
“婉儿姑娘容貌极美，便可将这种先天优势当做自身实力的一部分，其他人也许没有婉儿姑娘的相貌，却也有着其他与生俱来的优势，将其当做自己的实力，本也是无可厚非的。婉儿姑娘懂在下的意思么？”
“你……你是说那些世家子弟便可仗势肆意凌辱他人？”婉儿面色震惊地望着墨染，只觉得他口中所说与自己的认知有千差万别，似乎毫无道理可言，可却偏偏无法指责他是错的。
“尊者圣者视众生为蝼蚁，帝皇不修功法，却同样掌控无数人的生杀大权。实力就是实力，无所谓先天和后天，这些本就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你若是不想被欺凌，那就要将自己的实力提升到能与之相匹敌的地步，正如婉儿姑娘——想必以婉儿姑娘的容貌，永远不会有人敢在面容方面取笑于你。”
婉儿本被墨染的话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听到他最后一句，偏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一笑自然是将压抑的心情缓和许多，她仔细想了想二人的对话，只觉得自己在这片刻之间有了许多感悟，想通了许多事情，低声道：“看来，是婉儿错了。”
却不料墨染话犹未尽，继续道：“其实这些倒是小事，还有一点却是极为重要的。”
婉儿愣愣望着墨染，只听他认真道：“你对别人礼貌，别人才能对你礼貌，可如果你先行不逊的话，那就别怪别人夺了你的房子。”
听了这话，婉儿霎时变得面红耳赤，她毕竟年龄尚小，见墨染仍要取笑他，虽然知道是自己的错，却忍不住嗔了他一眼，羞赧道：“墨大哥还要教训我？”
看着眼前人似羞似恼、娇憨动人的模样，墨染只觉得心中有股暖流涌动，淡淡笑道：“婉儿姑娘冰雪聪明，有什么好教训的？我说的是你父亲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外甥，便是那个掌柜，你明天一定要让金老板将其禁足几个月，教教他该如何当一店掌柜。”
婉儿听他这么说，只感到心中生出一阵莫名的欣喜，面上也闪过一丝羞涩，低下头，不敢再看墨染。
“你这人倒是奇怪，别人无缘无故责备于你，你竟不会生气么？”婉儿好奇瞅着墨染。
墨染摇头道：“如果这种事都要斤斤计较，那活着岂不是太累了？”
听他这么说，婉儿更有些摸不透他的为人了。
她发现自始至终，眼前人都是面带淡淡微笑，平心静气，并没有显露出丝毫失态。这种人，是真的便是这种豁达的性格，还是城府太深，将感受到的一切都隐藏在内里，不想被别人看到？
她不禁想起以前父亲曾和她说过的话，自顾道：“我爹说，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会斤斤计较的，只不过有些人的担子很轻，可以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而有些人却活得已经够苦了，所以不想再在这些事情上浪费精力。”
墨染一怔，竟忽然沉默了下来，许久，方才叹道：“也许，你爹说的是对的。”
婉儿看了看忽然沉默下来的墨染，继续道：“我爹还说过，千万不要去试着激怒第二种人，那会产生什么后果，没有人知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挑战一个人的底线，这本就是找死的行为。”墨染淡淡道。
“那你呢？若是有人言语间触碰到了你的底线，你会怎么做？”婉儿紧接着问道。
只听墨染淡淡道：“我可能会杀了他。”
婉儿未想到墨染竟会说出这种话，见他虽然面带微笑，神情间透出的冷意并不似作假，心中一惊之下勉强笑道：“这玩笑并不好……”
一阵寒风吹过，婉儿只觉得这风冷入骨髓，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墨染眼中的杀气仅一闪而逝，随即神情又恢复如常，见婉儿这般反应，淡淡一笑，道：“现在虽是初春，晚上仍稍有些冷峭，婉儿姑娘先去休息吧。这一晚想必在下和雪柔都不会打扰你，婉儿姑娘可以睡个好觉。”
婉儿正欲说话，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二人循声望去，却发现雪柔穿着一样的素衣白裳，眉目间带着温婉的笑意，款款走来。
“二位这么晚还不睡，却来到这等幽静的场所，不知所为何事？”
婉儿听她话中隐有暗喻，一时面色微红，有些手足无措，倒是墨染面色如常，言语间颇不在意，道：“雪柔你不也是来到这里了么？”
雪柔轻轻一笑，道：“雪柔只是一时难以入睡，便出来四处走走。不像二位乃是携手而来，似乎已经洽谈了许久？”
婉儿知道雪柔是在开玩笑，却仍怕她心有芥蒂，连忙解释道：“雪柔小姐说笑了，婉儿与墨大哥也只是偶遇罢了，如今小姐既然来了，那婉儿就不打扰二位了。”
言罢，屈膝对雪柔行了礼，转身走了出去。
“我似乎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雪柔见婉儿匆匆离开，回过头对墨染微微颦眉道。
墨染一本正经道：“你这么明摆着要坏婉儿的清誉，还不算过分么？”
雪柔抿嘴笑了笑，“这才短短几刻钟的时间，‘墨大哥’这种称呼便已经喊上了，我这句玩笑话怎么想也不算是过分。”
墨染不禁也笑了起来，道：“也可能是婉儿自觉容貌气质比不上你，自惭形秽，因此要避一避。”
雪柔美目横斜，微嗔了他一眼，道：“雪柔倒没想到墨公子竟也会开这种玩笑。对了，那两件至宝，你摸索得怎么样？”
听到雪柔提到两件神器，墨染神情一整，道：“永恒圣域还没来得及细看，至于风之凌羽，倒是看出了些端倪，只是这种天地至宝，没有相应的实力是绝无法动用的。”
雪柔听说墨染这么快便已掌握到运用风之凌羽的诀窍，也为他感到高兴，悠然道：“墨公子有两件神器在手，以后定将威凌天下，于巅峰处俯视芸芸苍生。”
墨染略一迟疑，又道：“雪柔，这两件神器你真的不要么？”
雪柔皱眉道：“雪柔已说过许多次，这两件都是你用命换来的，跟我并没有半分关系。更何况风王弓和永恒圣域都与雪柔元素属性及修行法门不符，在雪柔手中根本发挥不了任何作用，这件事无需再提了。”
墨染只得低头苦笑。
雪柔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岔开话题问道：“之前你和婉儿姑娘在谈些什么？”
墨染道：“也没什么，只是我看婉儿姑娘性情可爱，想认她作妹妹。”
“妹妹？”雪柔惊咦一声，认真看了墨染一眼，似是要重新认识他一般。
墨染迎上她的目光，忽而想到枫林断脉下二人相互扶持的场景，心念一转，脑海又浮现出千月巧笑嫣然的画面，心中一动，脱口道：“在下对雪柔也喜欢得很，若是雪柔也肯喊我一声义兄，我必然肯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雪柔刚听到前半句，身子猛地一震，不可思议地望着墨染，可随之而来的后半句却又让她的心跌入谷底，面容渐渐冷了下来，语气更是瞬间冷如寒冰，淡淡道：“雪柔不敢高攀。”
墨染略一迟疑，心中似是下了什么决定，语气中也带着一抹断然：“雪柔——”
却不料雪柔身躯一转，平静道：“雪柔有些累了，先行告辞，墨公子也早点歇息吧。”
说完竟不待墨染有所反应，徐徐朝园外走去。只是那清秀的背影在月光下带着三分萧索三分寂寥，看得墨染一阵怔然。
墨染只觉得心中一阵烦躁，望了望空中浩瀚星海，脑海中不知为何，全是雪柔回头时冷漠的面庞，扫也扫不干净。许久之后，他方才长叹一声，继续端坐于小亭中，静心冥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