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各自想着心事，一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
许久，雪柔才又叹了口气，低声道：“如果我当时便选择认输，恐怕也不会被困在这种绝境中。墨公子，是我连累了你。”
墨染淡淡道：“雪柔小姐若是一早认输，恐怕此时早已丢了性命，又怎么能够观赏到这断脉之下如此奇特的景象？”
听到墨染平淡话语中透出的安慰，雪柔不禁为之一笑，而后神色一正，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肃声道：“不知墨公子有没有兴趣听听事情的始末？”
见墨染只是将手边剩余不多的干柴添入火堆中，并没有说话，她便娓娓说道：“那是从二哥入学时开始的事，他也如我般独身参加历练，首次遭受到莫名的袭击，幸好二哥当时修为初成，凭借秘术侥幸躲过了三日，成功逃脱出来。这次行刺事件虽未造成严重后果，但已引起大哥、二哥的警觉，因此上年三皇兄入学试炼时，便是与我蓝雪国另外三名修为最高的入学者一同进入密林中，相互照应。却没想到最终仅只一人搀扶着重伤的三皇兄走出来！而三皇兄也不得不回国修养，直至今日仍未能痊愈。”
墨染听到这里，忍不住出声道：“这竟是一次针对你们蓝雪国皇室的刺杀么？”
雪柔摇了摇头，说：“那群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击毙二人，又出手重伤三皇兄，对剩下的那人竟全然不顾，就此消隐，倒像是让那余下的人照顾三皇兄一般，可见他们并没有想对三皇兄下杀手。”
墨染分析道：“会不会是怕引起两国之间的纷争？”
雪柔苦笑道：“相对于宇元国这种庞然大物，我蓝雪可谓是一粒微尘，并不能对其造成丝毫威胁。就算有皇室中人死于宇元国境内，恐怕最终结果也是不了了之，因此，对方如果想要下杀手，绝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墨染沉吟片刻，忽然想到元琅宇。
对方的目标明显是蓝雪国皇室的成员，却屡屡未下杀手，唯一出人命的时候，死的也非是皇室，这点倒是符合元琅宇的处境——他与雪魄积怨已深，却又因是宇元国重臣之后，不敢做得太过火，因此便想出这种方法。可再转念一想，这群人的修为，在宇元国这种超级大国中也不算庸手，未必肯帮元琅宇做这种事。
当下没有半分头绪，便又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雪柔道：“我们本以为是元琅宇使的手段，后来略经分析，知道凭元琅宇也无法这般追杀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事实上，那时我们便想到了一点可能性，能够如此快掌握到我们的行踪，除了密林中的‘监察者’，还能有谁？”
她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不知墨公子有没有听说过‘风组’？”
墨染听她这么一问，当即回想起在林中遇见风宁远的情景，不由心神剧震。
自己刚将雪柔的行踪告知风宁远，转眼间二人便被那群黑衣刺客无声无息包围，这两者间必有联系。还有一点便是：若这群人真是风组中人，那御用剑气的神秘女子岂不就是——
墨染不禁又想起与神秘女子初次交手时沈凌尘的惊呼声，原来那时他已经察觉袭击者的身份了么！
事情忽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雪柔见他神情异样，以为他也有些认同这种可能性，便继续说道：“我们既然猜到出手的大有可能是风组，便要考虑为何仅受命于圣院的风组会出手对付我们蓝雪国的人？这样自然又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圣院与蓝雪国必然有种我们还未够资格知道的尖锐矛盾，因此通过这种心照不宣的猎杀阻止我国的人渗入圣院。”
墨染质疑道：“若是这样的话，圣院完全可以不必招收来自蓝雪国的学员，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雪柔推测说：“正如我们至今还未明白他们的矛盾，也许圣院有所顾忌，不愿让太多的人知晓这秘密。因此不敢做出这种反常的举动。可这次，他们终于到了忍耐的底线了。”
墨染惊道：“什么意思？”
雪柔并未立即回答墨染的问题，而是反问道：“那用剑气的高手，相信你此时也猜到是谁了吧？”
墨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凝重，默默点了点头。
雪柔说道：“我先告诉你，这次蓝雪国除了我以外的人，在之前的各种测评中，均已被刷了下来。这本就透着浓浓的诡异气息，因此兄长们不愿让我冒险，是雪柔一力坚持才取得他们同意的。”
墨染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雪柔淡淡道：“圣院如今更是派出沈凌烟这种特征明显的高手，且没有杀我灭口，正验证了我们的推测。如今圣院内已有大哥、二哥、我和其他少许蓝雪国的人，虽然我们至今仍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圣院已不会容忍更多蓝雪国的人了。”
她戚戚然一笑，说道：“明年父王绝不会再派人来，因为他已知道圣院的决定，被派来的人将面对毫不留情的追杀，十死无生。如果这种事真的发生的话，就说明我的推测是正确的，而我们也确实被隐瞒了某种事实。”
墨染忍不住说道：“可你们却依然要留在这里！”
雪柔苦笑一声，道：“你是说圣院会再次出手对付我们？你太小看圣院了，它既肯容忍我们，就说明我们尚未能造成威胁。唉……这件事也使得我和二哥如鲠在喉，整日疑神疑鬼。墨公子，照你猜测，这矛盾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呢？”
墨染略一停顿，叹息道：“怕是一切均由令兄引起。”
雪柔声音依旧婉转动人，却低沉了许多。
“墨公子，雪柔在圣院仅相信二哥一个人，大哥虽然仅比我大三岁，可已经在蓝雪国颇有威望了，被获准参与国事，再不会对我们推心置腹，全无保留。墨公子……雪柔、雪柔希望……雪柔好累……”
墨染却出神地望着火苗，仿佛没有听到雪柔的话。
雪柔深深看了他一眼，声音中透出一股凄然的酸楚，低声道：“天黑了，我去捡些柴火。”
墨染见她迎着寒风，落落走着，心中一阵发堵，恨不得立即站起来陪她一起去。
可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这么做。
雪柔语气中隐隐的试探，他又怎会不明白？他虽然可怜眼前的女子，对她也曾产生过莫名的情愫，却知道这些都是眼下的处境造成的，若是现在不顾一切地承诺，他怕是会同时辜负两个人。于是心中一狠，对着雪柔还未行远的身影淡淡道：“你又何必将这些告诉我……”
雪柔显然是听到了墨染的话，身子一震，顿住了脚步。墨染见她抬头望了望渺无一物的天空，又一步步安静地朝林中走去。
墨染说完这句话后，脑海再浮不出任何思绪，心中不由泛起一抹浓浓的苦味，顺着血液传遍整个四肢百骸，让他如同一座木雕般全无思维，只知呆滞地坐着，任那篝火愈燃愈弱，几近消散于风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