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书房门口，边有一股难闻的汤药味传来，浓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刚踏进去，才惊讶地发现小小的屋子竟然塞了如此多的人，来来往往，有的是来送药的，有的是来送上热水的，更多的是守候在房内暗自拭泪。我径直走向偏房。
到了偏房，药味就更浓了。远远地看见一大群人围在床前，我一惊，立即扑上去，失声痛哭：“爹爹！”爹爹面色如纸般的苍白，还时不时有轻微的抽搐。几缕白发在披散的青丝中若隐若现，闭着的眼角也多了几丝鱼尾纹。是因为这场中风使他垂老过多，还是他早就在我们不知不觉中苍老若此？
“大夫呢？大夫呢！百安馆的大夫都死了吗？！”我尖声吼起来，泪水却逐渐模糊了视线。
“三小姐……沉老板的病来得迅猛，再加上年老体弱，身体的各器官已经衰竭，可能……可能无力回天……”一位老者战战兢兢地趴在地上颤抖地说着。
无力回天……为什么会无力回天……爹您辛苦操劳大半辈子，虽说不上能悬壶济世，但也医人无数，现在为什么会救不了自己？难道就是人们常说的“医者不自医”吗？不会的，不会的！
“爹！您醒来看雁雁啊……爹您醒来教我百草啊……您不是说过能识医药的人能受人尊重吗？您不是说过年少时最大的心愿是能够悬壶济世浪迹天涯吗？雁雁和你完成这心愿好不好？你醒来啊……”我不顾一切地抱紧爹的身躯，哭得天崩地裂。
“雁雁小姐，请节哀。老爷阳寿已尽，这是事实，剩下的应看怎样分配老爷遗留下来的财产……”许久，坐在床前几乎被我忽略的灵三娘这才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幽深，如同地府中的鬼魅远远传来的声音般。我转过头狠狠地盯着她，她被我盯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才垂下眸子乖乖地闭嘴。
忽然门外有喧嚣声响起，我抬头，竟是嫂嫂。她凝视我许久，沉重地问道：“雁雁，爹他怎么样？”
我鼻头一酸，眼泪竟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无力回天了……”从未经历过生离死别的我只能哽咽着地说了这几个字，便一头埋在嫂嫂的怀抱中嚎啕大哭。
“雁雁乖，不哭，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紫堇，快带你主子回房去，这里有我就行了。”嫂嫂像哄孩子似地哄着我。其实在她心目中，我这个孩子又何曾长大过呢？
我在紫堇的搀扶下，一步一回头地走向门口。爹仍是毫无血色地睡在床上，身子瘦弱得似乎要镶进床板。他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更成了我日后的梦魇。
这一夜竟是如此难熬的。
我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东方一点一点地泛白。就好像我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失去了希望，因为爹的生命，已经是一点一点地走到尽头了。
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房门口，吃力地扶着门框，喃喃道：“这个家，真的要垮了吗？”
突然，书房那边传来了一声尖叫，随即便是众人呼天抢地的痛哭声。如同一个响雷在头顶上劈过，我却像着了魔似的，跌跌撞撞地穿过空荡的庭院，走向爹的书房。
爹，你真的要走了吗？你真的狠心扔下这个家不管，独自去天上享乐了吗？
爹那平时里慈祥和蔼的面容猛地在眼前浮现，朦朦胧胧地，如梦似幻。他笑了，眼角的鱼尾纹舒展开了，也把我心头的怨恨一下子抚平了。他张开嘴，苍白地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我走了上去，终于听清楚他说了些什么了。他说：“雁雁，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还呢喃了一句话，我已经听不清了，因为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觉蔓延了我的整个身子，甚至密密地包裹了我的心。这才刚刚是仲秋，红枫遍地的季节，怎么会冷得这么厉害？我终于忍受不了了，尖声喊了一声，但我只看到我说出来的话已经化成一连串的水泡，咕噜咕噜的，还夹杂着紫堇尖叫连天的声音。这个胆大包天的臭丫头，回去我还要好好地教训她，真是的，吵醒了我的睡觉……
